生活回到正轨,晏司臣特意起早去上班,前段时间为了照顾郦母,虽然人在警局,工作上的事也难免疏忽。他拎着锦荣记的小笼包在走廊拐角和局长撞在一起,晏司臣好生惊讶,要知道局长每天忙得团团转,能出现在警局都算是一种休假。久未见面,局长异常热络地握上他的手,殷殷地说小晏啊正好我有事找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局长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清晨的光线暖而不刺眼,晏司臣收起百叶窗,拽过一只椅子在窗边坐下,一面拆包装盒一面问:“您找我什么事?”
局长笑着看他不说话,过于慈爱的目光令晏司臣坐立难安,他收起拆到一半的包装盒,“不说我可就走了。”作势就要站起身来,局长连声让他坐下,“局里最近人手有点调不开,需要你出个差。”
晏司臣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闻言才刚松了口气,又听局长接着说,“事不宜迟,你今晚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就出发。”晏司臣一怔,继而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目不转睛,一眨不眨,局长笑得慈眉善目,弥勒佛似的稳稳坐着,晏司臣败下阵来,认命地叹了口气:“老头儿,你别想着骗我,到底怎么了?”
局长神神秘秘地朝他招了招手,晏司臣不动,局长咳了两声,终于正经起来,慢条斯理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晏司臣听罢简直要立刻走人,额角青筋乱跳,晏司臣一叠声地问:“所以您老人家到底为什么要随便揽活儿啊?”
原是临近汜江的县级警局要进行技术学习,开报告会时委婉又迫切地向汜江警局提议借调警员过去交流,局长也没听明白怎么交流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本来县级警局是要一组人的,好在局长悬崖勒马,最后只承诺派一位警员过去。这种文职工作,晏司臣想想就头痛得很,推脱道:“我组里的人你随便挑,我不干这种浪费时间的工作。”
“好歹也是县级警局,我怎么好意思随便挑个小警员过去。”局长说,“至少得是个科长。”
晏司臣这科长不过是担个名,当初蒋东林执意要给,晏司臣也就没说什么,眼下更是被这老头儿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偏偏局长还得寸进尺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得空就和刘局说一声,让他们马上给你安排接待所。”见晏司臣神色不虞,局长忙又体贴道:“要不今天你也休假吧?回去收拾完行李就好好休息。”
晏司臣愤然离去,局长满意地看着他的背影,虽然被摔门的声响吓了一跳,但还是发出一声愉悦的感叹:“到底是年轻人。”他打了个电话,那边接起来,先问了一遍:“成了?”局长不答,只是笑吟吟地说:“这次你家藏的花雕该送我了吧,老蒋。”
晏司臣手头一堆事情没处理完,放假是不可能的,局长的话都让他当耳旁风了。廉润颐才来不久,晏司臣将小笼包递给他,忍不住问:“昨天你去做鉴定,怎么样?不严重吧?”
廉润颐叼着包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他说不出话,只能摇头摆手,晏司臣松了口气,廉润颐喝了两口水,神色如常地说:“都解决了,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晏司臣这才彻底放心了,示意剩下的小笼包都给他,就进办公室工作了。
晋灵微一直往返在刑侦科和档案科,一上午都未见人影。他们组的工作性质实在特殊,没有什么特别分管的差事,只是专治各科疑难杂症,什么忙都能帮上一点。当年突然空降到警局,来历也神秘,同事们多多少少都能猜到一些,故而在工作上有什么拿不准的问题,都爱管晏司臣借人去问问。
中午约着一起去食堂,廉润颐给晋灵微打电话让他先吃饭,谁知道晋灵微跑了一趟分局去调档案,还在回来的路上,让他们不必等。半个小时后晋灵微推开办公室的门,大家齐刷刷地抬眼看向他,晋灵微神色古怪,生硬地说:“不是叫你们别等我吗。”宋景宁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有气无力地撑着桌子站起来,“快走吧咱们去吃饭。”一行人往出走,晏司臣走在最后面,晋灵微喝完水后喘匀了气,欲言又止地看着晏司臣,晏司臣问:“怎么了?”
“小孩儿又来了,”晋灵微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一副对你死心塌地的模样,劝都劝不走。我说带他进来找你,又死活不肯下车,我猜我再多说两句,他都能哭给我看了。”
“……真不是我招来的,”晏司臣一脸莫名其妙,他信誓旦旦,就差对天发誓了,“我不认识他,没准是认错人了。”
晋灵微点了点头,两个人换了个话题,晏司臣很快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因为错开了饭点,食堂人不多,吃饭时晏司臣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出差的事,几人一开始明显不信,晏司臣无奈,将时间地点都说了出来,廉润颐道:“蒋处当初不是说按预备退休的待遇上班吗,出差这种事怎么还安排上你了?”
还不是局长那老头不靠谱,晏司臣头疼不已,“县里指名要个科长,你看咱们局里哪个科长闲着,我去也就是走个过场。”
明天要出差,晏司臣想赶紧把这几天的工作量都处理完,故而中午也没休息,好在效率很高,成果显著,等工作全都交接完,也临近下班时间了。晏司臣惦记着收拾行李,临走前细细嘱咐组里的年轻人,大致意思为这几天好好工作,他不在别偷懒,尤其是宋景宁。被点名的宋大小姐正淹没在文件堆里,没好气道:“明明我才是最忙的好不好?”
从警局开车出来时,晏司臣瞥见了停在马路对面的白色汉兰达,想起晋灵微所说的小孩儿,仍然没放在心上,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不对。那辆汉兰达就跟在他后面,毫不遮掩,几乎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晏司臣我是在跟踪你,等红绿灯时晏司臣从后视镜中看见了开车的人,再次确定自己根本不认识他,能让他如此执着地在警局门口堵人,想必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因为那开车的少年看起来又乖又呆,跟踪行为又毫无技术性可言,晏司臣没什么戒心,随他去了。直到楼下,那车还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晏司臣都下车了才想要调头,只是不知怎么又不动了。晏司臣被逗笑了,他走向那辆汉兰达,在驾驶位的车门旁站定,弯下腰敲了敲车窗,里面毫无反应。晏司臣气定神闲地说:“都尾随到我家门口了,你确定没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认错人也好,真有什么误会也罢,既然都到这个局面了,还是彻底解决完比较好,晏司臣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儿,那车门一点一点地打开,少年慢吞吞地从车里走了出来。
少年长得又白又嫩,尖下颌,杏仁眼,清秀还可爱,晏司臣俨然一副家长姿态,抱臂垂眼,故作正经,庄严地问:“成年了吗?就敢开车。”
少年被问得一愣,原本还紧张兮兮地绞着衣角,眼下像是被戳到痛处了似的,急切反驳道:“我都二十四了!”
晏司臣一挑眉,他怎么看不出来这是个二十四岁的小朋友?都怪晋灵微一口一个小孩儿的叫。晏司臣又问:“你认识我?”
反驳出来的底气霎时烟消云散,二十四岁的小朋友再次垂下了头,不情不愿地答:“认识。”晏司臣一怔,又听他小声补充道:“那次在金枝,你去找霍三哥的时候,我……我在场。”
这样看来,竟还是个少爷出身。晏司臣来了兴趣,“你是霍止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周知之。知之为知之的知之。”因为找不到拒绝回答的理由,又觉得晏司臣实在是个温和无害的人,乖巧的周小少爷简直是有问必答。这个姓氏令晏司臣记忆深刻,他恍然大悟地看着周知之,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依旧想不出他找自己要干什么,霍止虽说脾性乖张,但绝非无理取闹之辈,断然不会因为上次的事找周家的麻烦,晏司臣斟酌着措辞,“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在警局门口等我,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