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远骤然从血河中一飞冲天,穿着皮鞋朝邵江的脑袋踢过去:“抓你妈。”尹蔓醒来后,无语地望着天花板。太傻逼了,这都梦些什么破玩意儿!她再也睡不着,起来潦草洗了把脸,算着时间煮了碗鸡蛋面。直到两人坐在车上,姜鹤远问道:“上个班这么高兴?”她一大早吃面的时候就时不时瞟自己,瞟完在那儿自以为隐秘地发乐,问她乐什么又不说。尹蔓不好提他随意入梦骂娘的事情,矜持地点了点头。h大离市区较远,依山傍水而建,风景得天独厚。他们穿过绿树成荫的大道,眼前晃过礼堂、教学楼、学生宿舍、体育馆……有学生坐在草坪上读英语,背着书包匆匆来去,自行车的声音叮铃铃作响,男孩拍着篮球,成群欢声笑语,树木飒飒英姿,连空气中都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尹蔓看入了迷,姜鹤远不得不留神将她探出窗的头揪回来。学院规模广阔,分成好几个校区,她上班的图书馆在南区。场馆伫立在开阔的广场上,庄严宏伟。姜鹤远带着她进去,和办公室的管理老师交代了一番,管理老师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连声让他放心。姜鹤远还要去北区上课,嘱咐了尹蔓几句,没走多远,感觉到身后粘附的视线,她还站在门口望着自己,莫名有种送小孩去幼儿园的错觉,无奈挥挥手让她赶紧进去。图书管理员分为诸多小队,她所在的队长姓黄,是个大三的年轻女孩,性格活泼大方,尹蔓拘谨地被她拉着手,她还不习惯同龄女生这么亲密的动作,好几次都有甩开的冲动,黄小队没有察觉,详尽地跟她介绍完平时要做的工作,便兴致高涨地八卦起来。“听王老师说你是姜教授的远房亲戚?”“嗯。”她要真有这么个亲戚那是祖上烧高香了。黄小队忸忸怩怩地打听:“那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尹蔓:“没有……吧。”她不解,“怎么问这个?”“啊啊啊真的吗!太好了!”她得到这个一手信息,激动得手舞足蹈,噼里啪啦地说道,“姜教授是我们全校女生公认的男神好不好!整个h大没有谁不暗恋他的,每年都能把大批大批新进校的小妹妹迷得死去活来,好多人为了多看他两眼一报道直接转去经院,学校里还有他的粉丝团和后援会呢!但是从来没见过他跟其它女老师走得近,也没人敢去问……以后我想留校,不晓得有没有机会和他……嘿嘿,”她搓搓手,“你懂的。”尹蔓口不对心地说:“哪有那么夸张?”黄小队满脸花痴:“哪里夸张?拜托,有钱有才长得帅课还讲得好的老师是极品中的极品吧!而且我听说他们家超有背景的……”她对尹蔓大肆说了一通,突然想起什么:“你不是他亲戚吗,怎么都不知道?”尹蔓不露声色:“我知道啊,我看你说得起劲来着。”黄小队还在那儿意淫姜鹤远,尹蔓暗自心惊,她知道他家底丰厚,但没料到会这么厉害,难怪李老师说他帮她是举手之劳……她又想到关思媛,咸吃萝卜淡操心地为他担忧起来,看来人太优秀了也不行,前有饿狼后有猛虎,姜鹤远过得可真是水深火热。黄小队美够了,才想起提醒她:“你千万别把这些话跟姜老师说啊。”她想了想,又羞涩道,“其实说了也没关系……”说不定下次来姜鹤远就认识她了。黄小队由于某些尽人皆知的想法,对尹蔓十分热情。图管工作细杂,但是流程相对简单,h大馆藏丰富,文献书籍浩如烟海,她主要负责综合一区,库室安静,谨严有序。她在浓浓的墨香中,熟悉着类架分布,不知不觉一上午便过去了。中午去食堂吃饭,尹蔓收到姜鹤远的消息:“干得怎么样,吃饭了么?”“在吃了,你呢?”“我在你楼上。”他下了课去北区吃饭就两分钟路程,结果脑子一热隔这么远跑到南区来。尹蔓抬头看看,楼上教职食堂,她进不去,只得说道:“那你多吃点。”“下午我来接你。”h大作为人才引进给他提供了住宅房,就在学校附近的商业小区,他把那边改造成了工作室,平时下课后都待在那儿,研究生们也常往工作室跑。“哟,小姜,”院里一个老教授打了菜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问,“谈恋爱了?”姜鹤远差点被呛住,连忙摆手。老教授一副“瞒不过我”的表情:“那看你笑成这样,难得哦。”房间里,尹蔓在台灯下坐得端正笔直,她从图书馆借了几本书,谨微地翻着页,独自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有多少年没碰过书了?她在醉生时从不看书,看书令人思考,思考令人清醒,而一清醒,就会痛苦。明知希望渺茫,不如敷衍地活着,人天生的自我保护机制作祟,为了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于是拒绝了任何萌芽的可能。书香阔别重逢,时光分分秒秒过去,尹蔓看得专注,窗外忽然雷声阵阵,片刻间,急风暴雨骤然而来。下午回家时就已阴云密布,一路树木被风吹得枝摇叶动,前两日收到暴雨预警,她观望着早晨的天气还以为不会下了,不想夜里风云突变,准时赴约。客厅的阳台是半封闭的,尹蔓想起窗户还没关,出去一看,却见阳台外亮着灯。姜鹤远望着大雨如注,沉沉思考着什么。尹蔓小声问道:“还不睡吗。”他见她衣衫单薄,起身将毛毯裹在她身上:“被雷声吵醒了?”她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看书,点点头。他将摇椅让给她,坐在一旁,这雨来得寒冷刺骨,宛若入了冬:“待会儿给你拿床厚被,晚上别着凉。”自己刚来时连被套都懒得套,现在竟然都该换季了。玻璃窗被风雨打得噼啪作响,她忧心忡忡:“不会吹坏吧?”“放心,刮不走你。”尹蔓脱了鞋整个人蜷在椅子上,头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雷雨天,夜色浓黑,大雨在玻璃上碰撞溅出的水花,犹如陨落的繁星。毛毯驱散了寒意,她被他的气味严丝合缝地包围着,汲取纤维里残余的温情,在这荒野般颓丧的世界中,她愈感到肉体的冷,就愈抚摸到心脏的热。尹蔓手指摩挲,又想抽烟。姜鹤远转移她的注意力:“在图书馆累不累?”“不累。”有他打点,大家都很照顾她,她感叹,“原来大学的图书馆这么大。”?她以为普立的已经够大了,但是大学和高中完全不是一个级别,里面有喷泉凉椅,休闲广场,楼上还能喝咖啡,书库亦是汗牛充栋,卷轶浩繁。今天将同学还回的书整理上架时,她听着周围人的翻书声、写字声,总觉得很不真实。其实来云市后的一切都很不真实。最不真实的,就是遇上姜鹤远。尹蔓常常想这是不是一个漫长的梦,而他只是自己承受不住现实臆想出的人。她如履薄冰地做着这个梦,生怕哪天就醒了,生活的腐蚀使她百毒不侵,以至于好运降临时,第一反应竟是惶恐。“你真的存在吗?”她疑神疑鬼地问。姜鹤远伸出手。她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捏了捏,又飞快地缩回来:“嗯,热的。”他合拢掌心,好似被猫微微挠了一下。“我要是说我特别感谢钱朱打了周如如一顿,你会不会打我?”姜鹤远听着她胡说八道,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尹蔓念叨:“赔了你三万块呢。”“要不还给你?”“算了……”她人穷志不穷,大方地说,“一码归一码。”霹雳声震耳欲聋,暴烈大雨被吹成了铺天盖地的水雾,冲淡了天地的颜色。夜雨茫茫,从二十楼俯瞰,可以看到被蒙蒙雨雾笼罩的,沉默的房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