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不耐烦:“你怎么那么磨叽,”随即探头往里叫道,“外婆,我和尹蔓去看兔子!我们一会儿再回来吃饭啊,很快!”尹外婆只给了个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背影,没什么反应。尹蔓说道:“你又忘了她耳背,听不见的。”大宛一股劲儿冲到尹外婆面前:“婆婆!我和小蔓出去啦,看兔子!”尹外婆这才听到,眼角皱纹横生,笑眯眯地说:“好啊,早点回来,外婆给你们弄肉吃。”“好嘞。”于是两人连蹦带跳地去钱鑫那儿当观众了。那一年尹蔓八岁。到钱鑫家的时候,他弄了点烂菜叶正目不转睛地喂着兔子,猪妹只有四岁,身子圆鼓鼓胖乎乎的,是个名副其实的小乳猪,穿着不合身的小短袖在旁边看着他,一小截手臂露出来跟白藕一样,咯咯地笑:“哥哥,兔兔。”钱鑫摸了下她的头。尹蔓和大宛凑上去,仔细观察着兔子的三瓣嘴,见它一啃一啃地吃着叶子。“它的眼睛还真是红的啊,和动画片里一模一样!”尹蔓不由感叹,猪妹也过来凑热闹,尹蔓指着那兔子一本正经地说,“小猪,你看到没有,以后你要是再哭就会变成它那样,被关进笼子里待着。”猪妹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不是天天都有人喂我吃的。”尹蔓道:“你是不是傻,别人只给你吃叶子,不吃肉。看你饿死。”猪妹吓了一跳:“我要吃肉,我喜欢吃肉。”钱鑫这才放下手中的菜叶,对尹蔓说:“你别吓她了。”大宛心头发痒:“钱鑫,你也给我们玩玩儿呗。”钱鑫大方地把菜叶递给她们,尹蔓过足了一把饲养员的瘾,好奇地问:“书上不是说兔子都吃胡萝卜,吃这个能行吗?”那兔子白白小小的,钱鑫轻轻抚摸它背上柔软的毛:“我听说可以。”他平时阴郁惯了,尹蔓难得见他这副样子,不禁问:“钱三金,这兔子你哪儿来的啊?”钱鑫看了她一眼:“同学送的。”尹蔓笑了,不客气地揭穿他:“你抢的吧!”钱鑫瞪她:“关你屁事。”尹蔓撇撇嘴,继续逗兔子了。没过多久,钱鑫看看钟,把兔笼子提起往大宛手上一放:“我爸快回来了,你们先走吧。”“兔子你不要了?”“要啊,先放在你们那儿,不然我爸见了又要打我。”整条街的人都了解钱鑫他爸的习性,大宛也没再多说,她心里巴不得呢。只有猪妹,见她们要走,哭丧着脸求道:“哥哥,不要把兔兔送走。”钱鑫把她抱起来安慰:“咱们不送走,只是暂时放在宛姐那儿,有空就去看,它还是我们的。”“这兔子有名字吗?”尹蔓问。钱鑫温柔地看着它:“它叫如如……”大宛觉得奇怪:“怎么像个人的名字啊?”钱鑫诡异地一笑:“它就是个人呀。”尹蔓从睡梦中惊醒。大概是因为睡前和大宛的一番话,她竟然难得梦见了多年前的往事,结局还是那么怪异的走向。她摸摸自己的手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额头上也迸发出细密的冷汗,心砰砰乱跳,躺在床上发了半天的呆。东方既白,天色渐渐亮起来。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尹蔓拿起电话,说曹操曹操到,居然是钱鑫。想起刚才那个梦,她莫名打了个激灵。电话孜孜不倦地响着,她定了定神,推醒身旁的大宛,大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尹蔓扬起手机给她看来电显示,见到钱鑫的名字,她条件反射,一下翻身坐起。尹蔓开了免提:“喂。”钱鑫劈头盖脸直入主题:“大宛手机关机了,你叫她接电话。”尹蔓看向大宛,大宛摆摆手。尹蔓道:“她不在。”钱鑫气急败坏:“你觉得我是傻逼?”是啊。尹蔓默默腹诽,嘴里却继续胡编乱造:“我骗你干什么,她一大清早就走了,鬼知道去了哪儿。”钱鑫一听就知道她在瞎说:“钱朱都跟我说了,她除了你那儿还能去哪儿!我艹,叫她接电话,看看她做的好事,这个泼妇!”脏话透过扬声器源源不断地传来,大宛脸色难看。尹蔓不客气地骂回去:“你睁大狗眼看看谁在撒泼,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性,滚!”她火冒三丈地挂断电话,对大宛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在坚持些什么。”大宛苦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又何必为我做这么多。”“这是能拿来类比的吗?”大宛摸摸她的背,躺下身,用被子遮住脸:“放心吧。等我累到极点,自然就放手了。”过了五分钟,钱鑫电话又来了。尹蔓深吸一口气:“你还有什么遗言?”钱鑫这次倒没再乱吠,只是气势汹汹地质问:“如如现在在哪家医院?你和她家人联系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过去?”“不知道。没有。不知道。”尹蔓毫不犹豫按下结束键,这一通清晨来电搅得她心烦意乱,她想再睡个回笼觉,然而两分钟后,电话又嗡嗡响了。尹蔓骂了一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吼道:“别他妈再烦我!”两秒后,那边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尹小姐?”尹蔓看了眼屏幕,是个陌生的外地号码,她烦躁地拒绝:“没钱!不买保险不办卡!”大宛充好了电,边开机边感叹:“这么早,现在的业务员挺敬业啊。”尹蔓也睡不着了,拿起手机开始刷微博,这时进来一条短信,正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短信内容简洁:“后天下午三点,带上你的几位朋友,市人民医院,来前致电我。姜鹤远。”姜鹤远被挂了电话,无言地看着黑掉的屏幕,他想了想,还是给尹蔓发了个短信。不一会就收到了她的回话,显然,对于刚才的误会她并无多少歉意,只有两个字,好的。他回到病房,姐姐姜柔正在给周如如削苹果。姜鹤远离家在外多年,和这个外甥女其实接触得并不多,加之每次逢年过节时周如如看到他总是又敬又怕,导致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讨小孩喜欢,舅甥之间算不得十分亲密。但总归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姜鹤远记得她小时候也曾骑在他肩上玩闹过,那时的周如如还是一个乖巧的女童。一晃都长这么大了。当然,现在的她也很乖巧,若不是亲耳所闻,他是绝对想不到她会和一个社会青年有所来往的。周如如躺在病床上,鼻梁发青,脸上被掌掴的红肿痕迹可怖,额头上缠着绷带,膝盖附近也包了纱布,看着极为可怜。姜鹤远对姜柔说:“和那边已经约好时间了,后天下午过来。”姜柔的性格与名字如出一辙,生性温柔体贴。但如今见自己的女儿被糟蹋成了这般模样,再温柔也恨不得将肇事者拖过来亲手教训一顿。“我真想把这些人全部送进监狱!”姜柔声音颤抖,怒不可遏。她切着苹果,刀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俨然将苹果当成了那几人。姜鹤远怕她切到手,接过来说道:“我来吧。”“这事儿你没跟爸妈说吧?”他问。“没有,”姜柔道,“医生说住不了多久院,说了怕他们也跟着着急。”主要是实在不愿解释周如如怎么会惹上这种麻烦。姜鹤远:“姐夫什么时候回来?”姜柔一黯:“已经打电话给他了,说还得两天才能回国。”丈夫周鼎睿还在国外处理事务,她不怪他,只是现下实在很需要丈夫的支持。她看着如如那一身伤,既气愤又心疼,极力控制着自己:“如如长这么大,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动过,我杀了他们的心都有,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