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云山出,他们就一路北行,如今转向正东,沿着蜀州南侧,在怒州北境疾驰,不到一个时辰,便进入了张红菱母亲麾下兵马控制的地界。
怒州与蜀州相交于龙江上游近源之地,若单纯以方位来讲,这边已经可以算是江南。
只不过,这“江南”与中原繁华之地的真正鱼米之乡,何止是云泥之别。
策马沿途,偶有人迹,尽是流离难民。黄土坡下影影绰绰,仔细一望,皆为饿殍。路过村庄十室九空,田地早已满是野草。
直到马蹄踏入芦郡,情况才稍有好转。
江河之畔多名城,三州交汇之处的芦水,便有了这座多难之地,芦郡。
战火多年,芦郡几度易主,直到今年年初张道安部势如破竹连下两郡,将芦郡保护在后方,才算是得到了短暂安宁。
《尔雅》有云,秋为收成。策马走过夯土大道,两旁村舍之间,总算能看到殷实存粮,和新收割的庄稼。
不过这景象看起来也不知能安稳多久,毕竟,之前张红菱的母亲就已经向张道安求援,大安朝东北一线,近几个月堪称风雨飘摇,若不是茂林郡不费兵卒顺利易主令这边将士精神一振,只怕战线早已回缩,以避锋芒。
那所谓的锋芒,正是光汉朝猛将尉迟狰。
最新找回fff,c〇此人据说是北狄之后,先祖和光汉开国之君是打出来的交情,此后世代忠心耿耿,子孙大都在军中任职。尉迟狰年纪不大,论经验资历,在光汉朝排不上座次。正因如此,西南边陲之地的“匪患”,这种没人愿意来收拾的烂摊子,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顶着平南将军的临时封号,拼凑起来的两万人马,尉迟狰不徐不疾,缓缓推进,茂林郡失陷之时,两万平叛军刚刚在大安义军东侧站稳脚跟,而如今袁忠义他们抵达芦郡,尉迟狰已将东边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宽宽松松的口子。
张红菱的母亲没有名字,从丫鬟步步爬到主母位子的她,应该被称为张林氏。
但跟她起兵的那些信徒,都称她为三江仙姑。
张道安的神旨加封之后,三江仙姑,就是这怒州内大安义军的统帅。
说是统帅,张红菱却也知道,她母亲并不是带兵打仗的材料,全仗着怒州诸郡民不聊生,只差个人登高一呼,才借着大安军的力量落地生根,提拔的几个赤脚将军也算是打了几场胜仗。
这么一帮人杀了几个酒囊饭袋,大腹便便的废物,便有了信心,鼻子恨不得翘到天上,都已经在谋划如何杀向中京,将皇帝老儿的脑袋砍了,让后宫娘娘跳舞给他们看。
等他们碰上尉迟狰那样不吃喝嫖赌的将军,连着三个败仗,才算是让他们从美梦中清醒过来,重新想起了,他们去年还是农民这个残酷的事实。
张林氏向张道安请求援兵的时候,手下带过兵打过仗的将军,已仅剩下一个。
张红菱他们过来的时候,那位将军正在东方的江曲郡镇守,而张林氏已经退居芦郡,在后方指挥。
大军压境,气氛自然紧绷,张红菱亮明身份之前,守城兵丁的脸色极其难看,险些就和他们动起手来。
张红菱也没想到自己走了这两个多月,三郡掎角之势竟然就被轻松破去,之前想请母亲见见新女婿的那点儿欣喜劲儿荡然无存,一路将马骑进府邸,眉头深锁,默默无语。
照说通报之后,袁忠义就该马上过去找张红菱,等着和她母亲见面。
但他的胳膊,被鹿灵宝蚌壳一样夹着。
那个小疯婆子,恨不得双脚离地挂在他身上,还因为周围女人太多,一边念叨着狐仙,一边不停哆嗦。
唯恐她在这么多人眼前再次尿一地,彻底尿崩了断龙剑派的面子,贺仙澄只得先把打算过来帮手的丫鬟们遣散。
这种情形,叫人送鹿灵宝回去是绝对不成了,女子会被当成狐仙了疯地躲,男人会被当成师兄不要脸地贴,让女的送她半路她就得跑没影,让男的……呵呵,断龙剑派这位新生代以后怕是也就只能给人一直生后代了。
贺仙澄满面无奈,恨不得去皇宫捉两个太监过来帮忙。
她思虑良久,也只好麻烦两个随行的师妹能者多劳,带着她的亲笔书信,快马赶去断龙剑派,讲明这边的情况,提醒那边,朝廷已组织起多路讨逆军,虽然说不上个个精兵强将,但若毫无防备,恐怕要吃亏不小。顺便,希望断龙剑派能找两位精明能干的师姐,来将鹿灵宝带回去,妥善安置。
忙完这些,贺仙澄进屋一看,鹿灵宝仍在袁忠义身上挂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屋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红菱换洗完毕,梳妆打扮妥当,提着裙脚哒哒哒跑过来,一边进门,一边嚷嚷道:“袁郎你好了没?我娘可马上就回来了。最近军务繁忙,咱们得……鹿、灵、宝!你这骚蹄子有完没完了啊!你师兄早死了,你眼睛是长来放屁的么!”鹿灵宝躲在袁忠义身后,双眼直,颤声道:“狐仙……狐仙……狐仙又来了……救命……谁来救命啊!救——命——啊——!”那尖叫刺耳无比,袁忠义忍不住往边歪开脑袋,脸色阴沉。
他布置这坑杀白道冲的陷阱不过是为了找些乐子,卖不卖人情给何惜柏,本也没什么关系。可不曾想,却给自己找了这么一个明面上不好处理的麻烦。
早知道鹿灵宝分毫不见好转,真不如路上就悄悄杀了丢进山沟里。
张红菱咬牙切齿,她连着几夜不曾被情郎滋润,正心火旺盛焦躁无比,下巴都冒出几个小疙瘩,一见鹿灵宝到了她家地头还敢这副模样,一垂手,便把鞭子从腰上解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