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了最远的靶子,后坐力最大的枪,眼也不眨进行射击,黑眸天生是冷的,然而此时像是一头野兽,溢出了满满的暴躁气息。“砰!砰!砰!”子弹高速射击的硝烟散后,与之而来的是工作人员的一句句报分。“十环!”“第三枪,十环……第八枪,十环……”所有人都安静了。十环!十个毫无争议的十环!空气里的火药味慢慢散尽,观众们才像忽然后知后觉似的,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掌声,苏之秋也心如擂鼓,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紧了林深白!他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厉害。苏之秋原先预想的结果是自己亮手后惊艳林深白一把,进而再凭此和林深白交流,但林深白像是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似的,反倒让他措手不及了起来。他清清嗓子,“林先生,我有机会和你加个好友吗,这样,之后也能约着一起出来玩……”随宁这个小自卑的,早就走到一旁了,羡慕地盯紧了林深白。苏之秋甜丝丝的温柔嗓音并没吸引到林深白的注意力,他只是淡淡道:“不加。”苏之秋梗了一下,还欲纠缠一番,苏雷韬的嗓音就近在咫尺了:“小秋,原来你在这里玩啊。”随柔也关心问切道:“小秋玩完了吗?待会我们就要去吃饭了。”两人衣着得体,嗓音关切温和,相貌也说不上差,宛如一对名流社会的佳偶,然而就是此时,随柔倏地看到了随宁,失声尖叫:“随宁?!你竟然在这里?”随宁缩了缩身子,迷茫地看向他们。苏雷韬皱了皱眉,随柔立即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但不自然愤怒的表情还是没收回去,只是勉强道:“小宁,你怎么在这啊?快来跟妈妈回去。”随宁看向她的目光更迷茫了。苏之秋出面解释道:“妈,随宁哥哥好像失忆了。”他双眼一红,哽咽起来:“都怪我不好,是我上次没注意随宁哥,他才迷失在了暴风雪中……”随柔一急:“小秋!这怎么能怪你呢?还好是随宁走丢了,他比你大,有自保能力的,要是你走丢了,我们现在真是想都不敢想……”苏雷韬咳嗽两声压下随柔声音,道:“既然小宁找到了,那就快回来吧。”随宁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无措道:“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你们……”这是随宁的习惯性动作,随柔冷眼以待,对随宁这种怯懦如鼠的性子她看着就烦,以母亲的口吻命令:“随宁,你最好快点跟过……”话还没说完,林深白率先转过眼眸,冷冰冰的视线让随柔霎时间止声,后背直冒冷汗。林深白慢条斯理道:“他已经成年了,一些决定,是不是可以由他自己做了呢?”“该让他自己决定被你们扔在雪原里遭受失忆后,再遇到你们,是该大度原谅回去还是自己搬出来。”“这个答案,该由他自己说出来,而非某些人以高高在上施舍般的语气,凭着血缘关系强迫他做出选择。”随柔身躯僵硬了一瞬,口吻却仍然强硬:“那好,随宁,你自己看看,你到底要去哪儿!我可是……”“我不想去。”随柔错愕了,怒火滔天地看向随宁。然而随宁避开了她的视线,抿抿唇,仍旧是那个答案:“我不想去。”随柔真的要气疯了,随宁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违背她的命令,可是这里人太多,她根本不能发作,也不能在苏雷韬面前露出疯婆子样的形象。方才她还能说得上是家长对孩子的管教,现在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可言。随宁悄悄地弯了下唇,当然不去啦,当他傻吗,去了不得被这精神病的一家膈应死。林深白笑了下,傲气清贵的眉眼露出满满的嘲讽,“听到没?他不想去。”与此同时。他挑衅张口,无声地对随柔做了个口势。——滚。随柔温婉的眼睛瞬间瞪大,牙齿气愤得发抖。苏之秋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在这茫茫雪地里,随宁失忆了,身边还多了个林深白,两人相处气氛有种谁也融不进去的和谐感。不和他们一起去住宾馆,那他会去哪住?毫无疑问,他和林深白住一起。想到这一码后,苏之秋的瞳孔都紧缩了,心脏顿顿地疼,似乎被人抢走了从小到大以来最自信的东西。失忆的随宁避开他们的目光,小心翼翼绕了过去,走到林深白身边。“走,我带你去练练射击。”林深白本都在躁狂的悬崖边了,然而随宁走近,被随宁清冷干净的淡香围绕,浑身狂躁的气息也压抑了两分下去。像是雷鸣暴雨瞬间转晴,林深白顷刻明媚,唇角甚至愉悦地噙着一抹笑。他先是教随宁装弹,见到随宁笨拙的动作,眉头一挑:“刚刚不是还玩得挺好?”“你看错了吧。”随宁小声道,手下依然慢吞吞地装弹,老半天才完成。随宁射击的姿势很不规范,一看就知道是没学过的,林深白也不想追究是因为失忆还是其他,温言纠正他的动作。“手臂固定,不要塌肩。”“啧,两条腿是互相不认识?别抖。”他好像很不满意,上手将随宁的动作调来调去,偏偏眼底最深处又分明藏着喜爱,像是见到一个绝无仅有称心合意玩具的孩童。搞得随宁原本是手动挡控制手臂颤抖的,现在已经变成自动挡了,任谁注意力高度集中时被一个人好玩似地捏来捏去,都受不住。“好了,”林深白倏地挨近,右手握上随宁扣着扳机的手指,食指带着余温,紧紧贴住,按下——砰!计分的工作人员高喊:“十环!”“可以,满分啊。”林深白戏谑着笑,向来狂得不可一世的眼眸里第一次带上星点温柔笑意,低眸望向随宁时,眼尾弧度像极了某个人。随宁顾不上酸疼的肌肉,瞬间僵住。只有拜森对他说过这句话。上个世界拜森曾教过随宁枪法。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教学姿势,拜森紧紧贴着随宁的手,子弹出膛射中十环,拜森就弯着那双桃花眼,调笑说:“可以,满分啊。”但后来随宁为了证明自己,面不改色连打了好几个十环。拜森也仅微微惊讶了一瞬,就笑说:“哇,好厉害。”相差无几的语气,险些将随宁拉回前尘大梦里。他陡变的面色自然引起了林深白的注意,黑眸浮上疑惑:“怎么了?”随宁勉强定神,用不平静的目光扫过林深白全脸。眼眸黑色,五官精致,但比起拜森的优雅成熟来说,这张面孔显然要张扬年轻许多,尽管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可说是大学生也没什么争议。林深白面色一变,制住随宁手腕,语气莫测:“你到底在看什么?”他总有种感觉,随宁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随宁摇摇头,沉默收回视线,这也很符合原主内向敏感的人设。这时,林深白倏然注意到了随宁手上戴的绿宝石手链,他轻轻牵起随宁的手,将那截细白的手腕攥在掌心中,眸色深了些:“这个手链很配你。”这串绿宝石手链像是浑然天成就该戴在随宁手上似的,尺围正好,仿佛绿玛瑙,折射着美丽的令人心眩神迷的光线。随宁已经彻底平复下了心绪,怯怯说:“嗯……谢谢。”林深白见他情绪恢复了,也终于有了些重新将人抓回来的实感,于他而言,随宁这时候才像是落在了大地上,在他的身旁。而不像刚刚,他糟糕地感觉到随宁是割离的,仿佛整个人都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怎么抓都抓不住。“谢什么?”他挑起笑,“我敢保证,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找出来第二个比你更适合这条手链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