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响的。李信坐在地上,只来得及掩住命门,却躲不过凶-器。他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手捂住迅速红起来的额头,脸上笑容消失,眼底阴鸷之色抬起。冷锐阴沉,寒气渗人。他手一抹额头,黏腻潮湿,雪光照进床帐前,他看到手上的血。额头被砸破了,李信心知肚明。同时,闻蝉呆呆傻傻都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李信看不到,但是闻蝉清楚地看到血从头顶流下,向他眼睛流去。他原本笑嘻嘻的逗着她,可他现在的样子真可怕。一脸的血,一身的寒。本来他就长一张坏人脸,现在更像煞神了。闻蝉心中咯噔,重新想起了白天初见时,少年坐在山石上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李信挥开快把他埋了的棉被,站起来,也不擦额上的血,就向床边走来。闻蝉被他的架势吓住,转身想逃。不过就这么一张床,李信堵在床外侧,一腿压上了床板,闻蝉能躲到哪里去?女孩儿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她的嘴被人用手堵住。李信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箍着她的小腹,就把床上想逃走的女孩儿,抓到了自己怀中。闻蝉被他的大力制住,后背靠上他的胸,瑟瑟发抖,眼珠乱转。一抬头,看到他满脸的血,瞬间被骇得泪眼婆娑。李信无语。她这么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吓哭了?听到少女急促的呼吸声,李信心很硬,“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很横吗?还敢砸我?”闻蝉被他手捂着嘴,呜呜咽咽地挣扎,大约是说类似求饶的话吧。听李信说,“我出了血,你也得出点血,不然难消我心中之恨。”闻蝉在他怀里挣得更厉害了,眼泪一滴滴溅落,豆大似的。那“出血”,太过刺激她。她肩膀被少年扳住,被迫面向了李信。看李信额上的血已经流到了眼睛上,顺着眼角往下滴。他还面无表情,一点点向她埋下头来。闻蝉僵硬地等待着:这个大胆狂徒,是不是也要让她额头出血啊?心中做着建设,闻蝉闭上了眼,长睫颤颤,梗着脖子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直到李信说,“睁开眼给我看着!不然我就杀了你阿母!”李信口中的“你阿母”,就是闻蝉的四婶韩氏。反正自从闻蝉落到李信手中,韩氏就是李信用来威胁闻蝉的手段。闻蝉心里恨他,可又不敢表现。心想男人会不会对柔弱的少女心软?她鼓着勇气做足一番心理建设后,颤巍巍地眨着长睫,睁开了眼,作胆怯状。睁开眼,对上李信凑近的面孔。他离她好近,面孔几乎贴上他捂着她嘴的手。呼吸快要喷到她面上,灼热滚烫。这么近的距离,雪色寒光中,闻蝉看到他的眼睛,真的好黑。子夜一样,吸魂夺魄。他扬唇一笑。笑得闻蝉眨着睫毛,心脏疾跳,快被吓死。就见他俯身,靠的更近了……呼吸交错间,在闻蝉不敢相信的瞪视下,李信的唇,贴上他的手背。他轻轻地吻上他自己的手背。可是如果没有他的手背隔在中间,他就是直接亲上了她的嘴。“……!”血色,飞快地上涌。不知是怒还是羞,是恨还是恼,是震惊还是惊恐。总之,小美人的长发贴着凉透的面孔,满面飞霞,在被少年放开后,全身冒冷汗,仍然回不过神。他在、在、在……调-戏她呢,还是亵-渎她呢?她是该拼命打死这个狂狼之徒呢,还是庆幸他说的“出血”,只是这样而已?看到闻蝉傻了一般,李信轻轻一笑,抬起她下巴,哄她一般,“傻。”他站起来,神情正经了许多:“别怕。”垂眼看她一会儿,手放在她头顶,轻声,“你看我乱七八糟的,但你别害怕。我是坏人,但我不会伤害你。”月光照在他身上。少年身上有旁人没有的味道。引人沉沦。闻蝉一怔,没想到他有突然认真的时候。他静静的样子,看得她心慌……心慌中,看少年一挑眉,重新变得痞坏了,“有愿意嫁我了么?”闻蝉一腔感动被喂狗,“……你走开!”一脸血的李信笑得张扬可怕:“哈哈哈!”他大笑着跳上窗,扬长而去。心情愉快,想这个叫“文蝉”的小娘子,他要定了。但他其实连人家的名字都没有弄清楚。但其实山下的汝阴大户李家家主,即舞阳翁主的大姑父,李怀安,在与侄女失联后,已经发现了问题,与官府联络,准备上山寻人了。叫你一声兄长,你别碰我被抓走当俘虏是什么样的感觉?应该是很害怕,提心吊胆的感觉。担心对方撕票,又担心对方所图甚大。然这种事,放到舞阳翁主闻蝉这里,她每天只有一样烦恼——如何拒绝李信,还不惹怒李信。真的,所有的山匪坏人中,好像谁都忙得要命,只有李信,时不时来鼓励她一番,诱惑她一番,威胁她一番。“知知,今天有没有想通啊?”——不,想不通,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如此貌美,如此身份,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知知,我知道你嫌弃我是山贼劫匪。但我真不是……好吧我和你保证,只要你嫁了我,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绝不会委屈你的,你放心。”——不,她不放心。她不关心李信身份是什么,她就觉得只要是和李信扯上关系,无论如何,她都是委屈的。“知知,饿了么?孤独么?想人陪伴么?想要你的侍女过来伺候你么?嫁给我,我就把人都还你。”——哼,不稀罕!反正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被她大姑父察觉。等她大姑父发现她出了事,这帮坏人等着被剿吧!“知知,粗茶淡饭,你是不是吃的味同嚼蜡?你这小脸瘦的,我看着真心疼啊。答应我,锦衣玉食,我全都还给你。”——呸!不就是几顿饭么,能饿死谁啊?她是有气节的!不……等等!吃饭?闻蝉陡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做俘虏的日子,是和李信斗智斗勇的日子。李信太强势,闻蝉觉得李信的那些同伴们都被衬成了小透明,跟不存在似的。闻蝉一开始特别惶恐,后来发现李信的所有行为,都在意图讨她欢心后,她就放心开始跟他周旋了。闻蝉的拒绝很温柔很体贴,说是拒绝,倒更像是欲迎还拒。李信乐得陪她玩。少年从外头打探完情况回来,思索着这两天会稽郡安静得不同寻常,颇有山雨欲来之势。他回到这个被大风雪完美遮掩的寨子里,几个壮士从旮旯里窜了出来,跟在他后面。因其中一少年眉清目秀,李信抬眼,多看了一眼。见是与他同姓的李江。所有同伴,李信都叫得出名,更何况是容貌最为出色的少年。壮士们愁苦地跟李信汇报,“阿信(哥),那个你专门吩咐过的小娘子,闹绝食呢。咱们送了两顿饭她都不吃,非要见她自己的人!咱们真让她见啊?”一个叫阿木的壮硕少年苦着脸,“阿信,这个小美人,娇滴滴的,脾气还这么大。我觉得娶了是大麻烦……你真不怕啊?”李信扬起眉。眼前自然浮现出女孩儿秀丽的、刻意敛着的眉眼。他忍不住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这叫什么麻烦?我就喜欢看她凶巴巴、想打我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阿木告状:“她拿你没办法,她可劲儿折腾我们啊!动不动拍门,动不动喊人……烦死了!”李信乐:“这么识时务啊?我欣赏。”阿木:“……”李信前两天额头不知怎么受了伤,现在还包扎着。让阿木冒寒气的是,少年平凡的长相里,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味道。邪,阴,厉。将他疏朗的眉眼一下子打开了……尤其是他笑起来,那种说不出的味道,更加吸引人,让人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