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糊的回答却没把这一页就此揭过去,沈澹看着她?,在食肆檐下摇曳的灯火映衬下,小娘子发?上簪着的一朵小小的淡粉色绒花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在这样柔和?的颜色下,她?乌油油的头发?便如上好的绸缎一样柔顺光滑。他喉头轻微一滚,唇角若有若无地?勾了勾,淡声道?:“我不曾经?历过“情”,自然也难知情字何解。”沈澹说完,便静静看着姜菀,似是等她?的反应。三鲜米线和肉丸子汤这便是正面回答了。姜菀抿唇,对沈将军这突如其来的剖白有些沉默,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外头实在?太冷,姜菀被一阵夹杂着雪花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思绪也有些凝滞,许久才福至心灵一般张口道:“那望将军早日觅得佳偶。”沈澹挪步,不动声色替她挡住凛冽寒风,启唇道:“那便借小娘子吉言了。”说罢,他略一颔首,道:“天冷,姜娘子请留步吧。”待姜菀完全站进了食肆内,沈澹这才转身离开。姜菀关上食肆的门,靠在?门板上轻轻吁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闹了好大一个乌龙,幸好没有在?那两人面前说什么过?分的话。不过?,沈澹那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好笑。姜菀暗自?笑了笑,便回了厨房收拾整理?了。昨儿做的肉丸子还剩了不少,姜菀想着?明日做一道肉丸子汤,又鲜又香,煞是好吃。她将剩下的尽数装进木桶里,盖好桶盖,依旧是放在?院子里一处避风的地方,把这冰天雪地作为天然冰箱来?贮存食物?。晚上回了卧房,不知是不是白日经的事、见的人多了,末了又与沈澹说了那么一番话,姜菀心绪有些起伏,一时间毫无倦意,便快速洗漱了窝进被子里,抱着?手炉,借着?烛火翻起了书。她今日看的是顾元直编纂的一套文集,里面收录了不少名?篇,既有前朝大家,也有本朝一些著名?文人的作品,内容涵盖了不少方面。虽说是古文,看起来?略显晦涩,但名?家果然是名?家,字字句句都精妙绝伦,读来?让人回味无穷。姜菀翻过?几页,目光定格在?一篇论述国家治理?的文章,看写作的时间是数十?年前,文前还有一行备注,说这篇文章的作者?正是昔年参与科举的一位考生?。她恍然,想来?这是篇应试文。然而通篇读下来?,姜菀不由得肃然起敬,能在?有限的考试时间内写出?如此含义深远、颇具深度的文章,这位考生?应当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吧。她翻到作者?处,看见那里写着?两个字:徐苍。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姜菀拨开垂落颊边的一缕碎发?,想了片刻却还是没想出?个头绪,心想也许是哪日无意间听了些只言片语吧。她打了个哈欠,心想果然看书会让人睡意顿生?。姜菀将书册放在?枕下,吹熄了烛火歇下。食肆最里面的墙面掉了不少墙皮碎屑,恰好掉在?墙边的桌上,幸好当时并无客人在?,否则若是掉进饭碗中,少不了一番风波。趁着?这个机会,姜菀把店内其他地方也检查了一番,清理?了一些有碍观瞻的粉尘,又摘下来?一些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掉落的装饰物?,请了泥瓦匠重新粉刷了一下墙。粉刷完,她看着?那片雪白的墙思索着?是买几幅画挂上填补空白还是另寻他用。正想着?,姜菀脑海中忽然跃出?了先前那位老者?的话,说是如今京城不少食肆酒楼都会为一些文人墨客提供一片区域以供他们挥洒笔墨,若是侥幸能有几幅流传于世?的,食肆的身价也会跟着?上涨。之前她只觉得店内空间逼仄,怕是并无多余的位置用来?做这赋诗作画的雅事。然而今日一看,若是在?此处开辟出?一小块墙面,悬挂上纸张,边上放置笔墨,也未尝不可。此处恰好紧挨着?几间雅间,与大堂的散座又有一定的距离,且正对着?食肆正门,视野也好,是个不错的地方。姜菀顿时兴起,对着?那块墙面比划了半晌,最终欣然敲定。她打算买些笔墨和纸张放在?墙边的一张小案上,心中嘀咕着?是不是可以请谁先带头写幅字挂在?此处,这样也好吸引更多人效仿。然而这头一位人选却实在?无从寻找,姜菀无法,只好先把那片区域空下来?,待日后有了机会再加以改造。傍晚时分,姜菀开始准备今晚的饭食。肉丸子汤做起来?容易,把冻好的肉丸加上番茄碎,再放些绿菜叶,打几个鸡蛋进去,煮开便是香气?扑鼻。她又从坊内一家专门卖各种粮食的铺子买了不少米线回来?,用来?做主食。米线在?景朝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只是本朝居民食用它的时间不长,使得它并不如面脍炙人口。但姜菀却很喜欢米线那独特的筋道口感,与那一嚼即断的面条完全不同?。她用猪骨加了少许鸡鸭肉煮了汤底,再加上不同?的配菜,做成?多重口味的米线。一碗米线端出?来?,再点缀些青菜叶子和豆芽、金针菇、木耳丝,切几片腊肉和熟鸡蛋均匀平铺在?米线上,又好看又好吃。思菱近日嗜辣,因?此她特意舀了一勺子辣椒酱和进米线里,红彤彤的,吃得她额头都冒出?了汗。姜菀笑着?看她被辣的直吸冷气?却还是忍不住去吃,自?己只盛了碗三鲜米线吃,不放任何?辣椒,只吃最鲜的原味。刚盛进碗里尚未动筷子,姜菀忽然听见外头大堂传来?几声清脆的碎裂声,似乎是碗筷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还有人的叱骂声响起:“你这小二怎么做事如此不当心?这样滚烫的汤若是浇在?我身上该如何?是好?”姜菀忙快步走了出?去。此时尚未到晚食高峰期,食肆内只坐了一桌客人。她看见周尧正满面通红地站在?那桌案旁,不住地躬着?身子道歉。他手中的木托盘里残留着?些汤汁,脚边是碎成?了几瓣的白瓷碗,冒着?热气?的汤汁在?地面上蜿蜒流淌着?。她敛容走过?去,和声道:“这是怎么了?”周尧见她过?来?,低声道:“我方才给这位客人端上来?米线,谁知不慎脚下一滑,摔了碗筷。”姜菀低头看向地面,发?觉除了米线汤汁,还有不少自?店外带进来?的雪水污渍,想来?周尧是不小心踩了上去。她看向那位客人,微笑道:“对不住客人,这是我们的疏忽,待我们给您重新准备一份米线再端上来?,您看行吗?”方才叱骂周尧的是个衣饰华贵的青年郎君,神色骄矜,一举一动都透着?散漫。他面上有些酡红,身上也散发?着?酒味,满不在?乎地看了姜菀一眼,说道:“这样的事情,你就如此轻描淡写打发?我?”姜菀耐心道:“您此话何?意?”那青年指着?脚下说道:“我这脚上穿着?的靴子,可是上好的羊皮做的,却被你们泼上了汤汁。”姜菀盯着?他那靴子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哪里溅上了,便道:“这位郎君,您的靴子似乎并没有任何?油渍。”她指着?地上的汤汁道:“他是在?桌案外端着?米线准备搁在?桌上的。方才这碗米线是在?此处滑落的,汤汁也散落在?这附近,而您坐在?桌案里侧,您的脚并没有伸出?来?,又如何?会弄脏?”那青年恼羞成?怒,喝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冤枉了你们?”姜菀微笑:“我只是陈述事实。我们可以为郎君重新更换碗筷和食物?,但郎君也不能随意攀扯我们,污人清白。”青年被她的话说得面上青白交加,顿时用力拍了一下桌:“你你们食肆就是如此待客的?你若是如此,可别怪我给你点颜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