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在人为,你得振作起来。”她轻声安慰薄婉月道,“你宫中的一经用度还是照着皇后的规格来的,可见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这话说出来,刘嫖自己都不大信。但是为了安抚薄婉月她还是硬着头皮的给刘启的脑门上贴金。“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谁也不愿。既不怨陛下,也不怨栗夫人。要怨就怨我自己不争气,没能给陛下诞下一男半女。也怪我没什么本事,做不好这个皇后。”薄婉月哭了一通之后,凄凄惨惨的说道:“也兴许就是命吧。我命该如此。”“什么命不命的。”刘嫖看她越说越往牛角尖里钻,生怕她想差了,所以厉声呵斥道:“怨起自己来倒是一箩筐的话,你怎么就不能怨旁人呢?要我说就该怨陛下,怨他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怨他为了太子的前程牺牲了你。也怨栗夫人,欲壑难填,自己的儿子做了太子了都不安分,还要眼巴巴的想做皇后,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这些可都是大逆不道的话,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大大方方的说出去了?薄婉月眼中一片惊慌,好似被刘嫖这一番话镇住了。她嘴角翁动了许久,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以说你哭什么呢,别哭了。”刘嫖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眼下的泪,“要哭也不能在我面前哭,你得去陛下面前哭,哭的越厉害,他才知道自己对不起你。”薄婉月目光迥然的看着她,好似在看一个勇士,“阿姐,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她这样说着缓缓的低下头去“呵”了一声,好似在嘲讽自己的怯懦。“这辈子是不成了。但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活成阿姐的样子。”刘嫖真挚的看着她道:“只要你想,你现在也能活成我这个样子。”薄婉月却摇了摇头,“我因病自请废后,算是给自己留了一丝体面。可是想必陛下不日就要立栗夫人为后了。到那时,我怕是要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了。”刘嫖垂下眼去,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怎么知道陛下一定要立后呢?”薄婉月惊了,她微微前倾了些身子,不敢相信刘嫖话中的意思。“若是连你都做不好这个皇后,那就更不要提栗欣儿那个草包了。”刘嫖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安心的养好身子。我跟你保证,陛下绝不会重新立后!”薄婉月好像想要说什么,但被外头微重的脚步声给拦住了。刘嫖和薄婉月顺声望过去,却见是春令端着茶盘,走了进来。上头放着的是一碗汤药。刘嫖还没松气呢,就看到春令的后头跟着王娡和她的两个孩子。她顿时拧了拧眉头,不知道刚刚跟薄婉月的对话,王娡是否听到。“奴婢熬了药过来,您趁热喝吧。”春令将药碗端到薄婉月的跟前轻声说道:“恰逢王夫人来给您请安了。”薄婉月点了点头,先将汤药几口喝了,然后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接着看向王娡道:“我生着病,你实在没必要隔三差五的带着孩子过来。若是染上病气就不好了。”王娡屈膝,朝薄婉月和刘嫖各行了个礼。皇后被废,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薄婉月,所以含糊的说道:“妾身敬您之心是不变的。这些年我们母子多亏了您的照顾,越是这个时候,妾身越不能像旁人一样躲着。”这话说的叫薄婉月心中一热。这些日子王娡时常带孩子过来看她,也是她保了中宫的一丝体面出了个自请退位的谋略。因此薄婉月便把王娡当成了能交心的人。“来,过来我瞧瞧。”薄婉月强撑着笑脸伸手叫两个孩子过去。刘雅拉着刘彘的手,先看了看在一旁站着的王娡,然后快步走上前去。薄婉月向来喜欢孩子,她依次摸了摸刘雅和刘彘身上的衣服道:“这些衣裳的颜色都暗淡了,稍后我叫人送几匹鲜亮的给他们做衣裳。”王娡福了福身道:“是,妾身替他们多谢您。”“你表姐也来了,在外头玩呢。你们要不要过去?”薄婉月问两个孩子道。刘雅点了点头说:“刚刚我看到表姐正在外头揪树叶呢。”薄婉月轻声笑了笑,拍了拍刘雅的肩膀说道:“去吧,带你弟弟去找你表姐玩去吧。”等两个孩子也出去了之后,刘嫖看了看王娡道:“王夫人经常过来吗?”王娡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轻声说是。未央宫的众多妃嫔中,刘嫖就只跟薄婉月的关系最好,对其他人也都是泛泛。不过对王娡,她远比对其他妃嫔要警惕的多。但是在废后这件事上王娡却做的比其他人要有情有义。“看来宫里头也不全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刘嫖罕见的说了句赞扬的话。王娡颇有些受宠若惊,她连忙回道:“公主谬赞了。”薄婉月也有些感慨,“越是到了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人的真心来。你能过来,我心里也是宽慰不少。”王娡低垂着眼眸,柔和的笑了下。该说的话说完了,刘嫖一时也找不到新的话题,所以她便起身道:“你好好的养好身体,我改日再过来看你。”等出了永延殿之后,她便在过路的花坛子处看到了一起霍霍盆景栀子花的几个小的。“阿娇,过来,回家了。”刘嫖轻声唤她过来。陈若华答应着,小跑着过来,发髻上松松散散的,上头好像还插着好些个细小的花瓣和叶子,看起来像偷跑出来玩的小刺猬一样。刘嫖一边给她往下摘花,一边嘀咕,“哎呦,怎么什么都往头上戴啊。”陈若华嘿嘿的笑了两声。“姑母你们要走了吗?”刘雅带着刘彘跑过来问道。刘嫖从不对小孩子冷脸,所以她温柔的蹲下身去对刘雅说道:“是啊,已经很晚了,我们该回家了。”刘雅有些失落的说道:“那好吧。下回表姐再过来,我带她去找我埋在花园里的宝贝。”刘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晃了晃脑袋,好似在思索些什么,等自己姐姐说完话后他突然开口道:“如果表姐住在皇宫的话就不用离开了。”突如其来的童言童语听的刘嫖一愣。她干咳了两声,沉声说道:“不行,阿娇不能住在这里。”刘雅和刘彘瞪着圆圆的眼睛不理解的看着她。“这不和规矩。”刘嫖沉声的告诉他们。她伸出手去,先是轻轻拍了拍刘雅的头顶,然后将手放在了刘彘的头上。顿了顿之后,她还是轻轻的拍了下去。坐在回公主府的马车上,陈若华的头发松松垮垮的已经不成样子了。她还嘻嘻哈哈的,手上把玩着刘嫖的衣袖。刘嫖抱着她,跟抱着个大香囊一样,伸手给她把细碎的栀子花从头发丝上拿下来。“阿娘,废后是什么意思?”陈若华问道。刘嫖心中一凛,拿花的手就是一顿,“这事跟你舅母没有关系,归根究底是你舅舅的错,他做的不好。”“皇帝也会有错吗?”陈若华问道,“皇帝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吗?”“再厉害也是人啊。”刘嫖轻声说回答:“权衡利弊之下总有牺牲。不过你现在还小,不必管旁人议论,照旧找你舅母玩就是了。”“好吧。”陈若华觉得她娘亲说的话有些云里雾里的她有些听不明白,但很快她就不去想这些事情了。眨眼之间,大汉朝就迎来了冬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下半年事情繁多的缘故,刘嫖总觉得这个日子过得太快,稀里糊涂的就到年末了。今年的冬天好像比前几年要格外寒冷。入冬没过多久呢,阴沉的天幕就窸窸窣窣的下起雪来。一连好几日的大雪,平等的飘摇在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把城内所有的地面、屋檐全都盖了个严严实实。很快面临冬至,公主府上的人忙碌着清扫积雪,洒扫庭院。刘嫖也叫两个小的拿着半人样高的扫把跟着丫鬟仆人的后头打扫各自住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