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婼冷哼一声,早没了刚刚的楚楚可怜,强硬道:“老夫人是老糊涂了,还是铁了心要包庇沈青黎?”沈老夫人气了个倒仰。她活了这么把岁数,体面尊贵惯了,还从未被一个小辈这么斥骂过。“婼儿,不得无礼,怎可如此冒犯老夫人。”景昭呵斥了两句,看似是敬重沈老夫人,可实则,他认同了容婼的话。容婼委屈地噘着嘴,抱怨道:“人家都欺到我们头上了,你还这么向着她们。”“容家的姑娘都是请戏子调教的吗?”沈青黎轻轻一笑,极尽嘲讽,“青天白日,与人苟且,戏还这么多,簪缨世家,也不过如此,窑姐儿都比你们要脸。”居然把她比作那些低贱的女人,容婼都要气炸了。景昭眼里浮上阴霾。这话毫不留情,把容贵妃也骂了。“宴王妃,慎言!”沈青黎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弄:“昭王殿下怎么不让自己表妹慎言,难道殿下年纪轻轻就老糊涂了,还是看宴王赋闲在家,欺我萧家无人?”萧宴玄为何赋闲在家,是晋元帝为了兵权,以病重为由,将他困在长安。这话若传出去,无疑会寒了无数武将的心,皇族失了威信,晋元帝只会把这笔账算在他和容家头上。景昭很快反应过来,然而,沈青黎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都说夫家煊赫,妻子才显贵,萧家如今门衰祚薄,本王妃没了依仗,小小的一个闺阁女子都能随意攀咬了。”萧家世代为国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是西晋最坚硬的脊梁,萧家在一日,西晋便可安稳太平一日。沈青黎一句门衰祚薄,更是把容家和景昭架在了火上烤。偏容婼以为萧家真的没落了,非要踩死她:“本小姐可没有攀咬你,是你自己下作,从前,你就嫉妒青鸾,对她百般刁难陷害。”景昭额上青筋暴跳,脸色阴沉得吓人。这个蠢货!真是被他母妃和外祖一家宠坏了。不避重就轻把事情揭过去,反而还紧咬着不放,不就坐实了容家欺萧家无人,皇族无德无仁了吗?沈青黎就喜欢这样的蠢货,道:“你但凡用脑子想事,就该知道,宴席是母亲亲自操办,难道她会帮着我给你们下药?二妹妹又不是捡来的。”沈老夫人眼皮狠狠一跳。差点以为她知道了沈青鸾的身份。四下一片窃窃私语。谁都知道沈青黎不受宠,过得比下人还不如,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容婼恨得咬牙:“不是你,又会是谁?”沈青黎神色平静:“容大小姐口口声声,说我给你们下药,何不请大夫过来瞧一瞧?”“那就请太医。”容婼信不过沈家的府医,正好太医令也来赴宴,让人去请。等了会儿,大批的人朝这边过来,为首的中年男人气度深沉,迈步间是掩不住的迫人气势。正是沈崇。他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太医令道:“劳烦太医令了。”“相爷客气了。”太医令给景昭和容婼都把了脉,两人没有中药的痕迹。容婼尖声道:“不可能!”景昭也不信:“会不会是药性已经解了?”太医令摇头:“哪怕是一般的媚药,药性也没那么快解。”容婼指着他骂:“你个庸医!沈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般为她们遮掩。”太医令气得够呛,朝景昭拱手道:“老臣医术不精,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能做太医令,不管是医术还是医德,都是拔尖的,平时只给晋元帝看诊,何时受过这种羞辱。当即就有大臣看不下去。“容家这等名门望族,即便容大小姐是个草包,礼义廉耻这四字总该知道的。”“小小年纪,连沈家嫡女都敢污蔑,萧家忠烈都敢欺辱,如此跋扈猖狂,容家的家教当真是全大晋独一份!”“殿下贵为皇子,一再纵容母族的人胡闹,难道殿下心中只有亲疏,全无公理吗?”有那耿直刚正的,连景昭也指责上了。满朝文武对他极为失望。看着光风霁月,是一众皇子的表率,却不知竟这般好色昏聩。这样的人,真能担起社稷重任吗?眼见着景昭失了人心,沈崇开口道:“殿下品行高洁,至情至性,平日里,诸位大人也有目共睹,容大小姐酒后失状,殿下怜她女儿家脸面薄,不忍苛责,是为顾念兄妹情。”他声线沉缓,不容置喙,又做足了面上功夫,让容婼给太医令和沈青黎道歉,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众人陆续散了,沈青黎也准备离开,沈崇叫住了她。他深深地盯着她,精光锐芒暗敛眼底。往日里,她虽也狠毒,但木讷愚蠢,有什么心思,一眼就能看透。现在,居然这般会鼓动人心,三言两语,就让容家成为众矢之的。如果连她都被容家这样对待,那么,其他百官的家眷,又会受到怎样的欺辱?她这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容家比皇族更嚣张。也让朝臣和晋元帝知道,景昭身为皇子,却更亲近母族,以晋元帝多疑的性子,岂会不猜忌?晋元帝收了萧家兵权,朝臣本就颇有微词,今日过后,心中的不满只会与日俱增。她这个女儿,学会耍心眼了。有意思。沈青黎任他审视,低眉敛眸道:“父亲有何吩咐?”沈崇道:“身边怎没有伺候的人?让你母亲给你拨两个。”原主的婢女不愿陪嫁,在出门当天故意摔断腿,原主虽然蠢,但也有自己的傲气,便没带婢女进宴王府。沈崇突然这么关心她,想来是起了疑心,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拿她立威“多谢父亲好意,王府不缺伺候的人。”沈青黎眉眼温婉,语气轻缓,但一字一句又透着棱角。沈崇眯了一下眼睛,透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哪怕说着关切的话,也尽是不容人忤逆的威严。“外人哪里有自己人伺候得称心,王府规矩繁多,没人在你身边帮衬指点,我和你母亲如何能放心?”沈青黎从容立在那里,杏眸微弯,盈满笑意:“父亲母亲不必为女儿挂心,夫君待我如珠如宝,自不会委屈了我。”萧宴玄在不远处,听她连夫君都喊上了,唇角勾起一抹寒凉至极的微笑。沈青黎背脊倏地一凉,下意识地侧过脸,对上他阴沉冰冷的黑眸,更觉如芒在背。很快,又释然。反正都被撞见了,不妨再借一下他的名头。她对沈崇说道:“夫君在等我,女儿先回家了。”沈崇“嗯”了一声。当着萧宴玄的面,也不好强行安插眼线。马车一路行去,落日斜晖如同碎金一般倾洒在长街上,霭霭暮色笼罩了整个长安城。宴席上,沈青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有些饿了,捏起一块花糕。花糕晶莹剔透,里面的果酱紫红如鲜,咬一口,软糯清甜。沈青黎弯起眉眼,满脸的笑。这笑容太过夺目,萧宴玄的眸光在她脸上落了一瞬。那是无比动人的一抹颜色,鲜活,灵动,明媚,仿佛盛绽的光华,天色都亮堂了。沈青黎再拿一块的时候,发现萧宴玄正在看她,她把糕点往他前面推了推,微笑道:“王爷要不要尝尝,很好吃的。”萧宴玄侧过脸,转向了窗外,那搭在窗框上的手,修长如竹,白若冷玉,在漫天晚霞下,莹然生辉。沈青黎笑望着他:“王爷的右手看着与常人无异,可每到阴雨潮湿的天气就会疼痛难忍,偶尔还是会僵硬,没有知觉,对吧?”一个自t小在乡野长大,一无是处的人,到底是如何学的这一身精湛的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