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约在周末,说是做客,实际上又带着点调解的意思。出门前,陈嘉良问陈熙熙去不去,陈熙熙脑袋摇成拨浪鼓,坚决表示就要在这呆着。陈嘉良听了觉得有些可笑:“你在我这呆一辈子?”陈熙熙严肃地想了想,抬头说道:“干脆收养我吧。”陈嘉良在门口穿鞋,身形一顿,扭过头惊讶看着他,见小脸格外认真,竟一时看不出开玩笑的迹象。他伸手在他头顶乱揉了一把,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大门。陈嘉良的父母住在一片老小区,说是老小区,环境却十分幽静,树木林立,鸟语花香的,乔小雯一走进去,就觉得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哪个景区。“住在这样的小区,还会心情不好吗?”她边走路,边拿手机四处拍个不停,陈嘉良只能小心地看着她,以防她摔跤。“那可难说了。”他想到了什么,无奈笑笑:“我妈可能觉得,她就没怎么开心过。”乔小雯一愣:“怎么会?”陈嘉良没回答,指了指面前那栋楼,说着:“到了。”两人坐电梯上了顶楼,门开了,陈嘉良的妈妈梁春元就等在门口,目光先移到乔小雯脸上,对她客气地笑了下。“小雯是吧,进来吧。”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子。乔小雯一声“阿姨”都没来得及喊出去,半卡在喉咙里,局促地看了看陈嘉良。陈嘉良拍拍她的背,低头在鞋柜里给她拆了双新的拖鞋,等她穿好了,又一起拉着她进去。“我爸呢?”陈嘉良问。梁春元脸上表情纹丝不动,自顾自低头沏茶,回他:“不知道。”陈嘉良拧着眉毛,倔强地站在那,也不落座,连背影都透出一股森冷,看上去极其不满。梁春元倒是不怎么怕这个小儿子了,放以前估计还顾及几下,一来是因为这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了,说话做事到底有些分量;二来,这个小儿子从小脾气就怪,跟家里人不太对付,唯一只肯听老大的话。老大一走,这个家就再也没人管得了他了。梁春元也知道,自己这把年纪还闹离婚,别人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议论她。别说别人了,连亲生儿子都不一定会理解,不过这也无所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脏水,她反正是个亮了底牌的人,已经无所畏惧了。她优雅地将第一泡茶水倒掉,将第二泡晶莹的茶水倒入面前的茶盏,才终于回头招呼了乔小雯一声:“坐。”乔小雯慌忙落座,轻轻说了声“谢谢阿姨”,就端着杯子喝茶。她不大会品茶,但凭着着清新的口感,和萦绕不止的香气,都知道是好茶,呷了几口不禁赞叹:“真好喝,阿姨平时爱喝茶吗?”“是,这算是我仅存不多的爱好了。”梁春元悠悠品茶,放下杯子看着乔小雯,“毕竟人还是需要一些事来调解情绪的。”话里有话,充满弦外之音,乔小雯闷头喝茶,不敢追问她到底什么情绪出了问题。梁春元见陈嘉良那杯茶快凉了,催他:“你不喝?”陈嘉良不大给面子:“你叫我回来,就是为了喝茶?”梁春元叹了口气,把他那杯端过来自己喝了,转而扯起别的话题。“熙熙在你家还好吗?喊他回来,那孩子也不肯。”“还行,就那样。”陈嘉良答。梁春元就点点头,说道:“我跟你爸离婚之后,也不会放着你们不管的,你要是觉得有压力,让熙熙跟我过,也没什么问题,照顾他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聊到这了,陈嘉良终于有机会发问,他坐到梁春元身边,满脸不解:“为什么要离婚?”梁春元十分平静:“就是不想过了,没意思。”乔小雯心下一凛,抬眼看她,见老太太神色如常,甚至连悲戚都没有,仿佛在陈述别人的事。陈嘉良挠了挠头,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三个字了,说实话,他并不非常懂,什么叫没意思。他这么想的,便这么问了,梁春元边听边取了新烧好的沸水,又冲了一壶,看着翠绿色的茶叶在清水中上下翻飞,才说了句:“我们已经没感情了,本来除了爱,还有亲情在,但你哥一走,你爸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嘉良沉默了。他虽然跟家里联系不多,但这么些年来,父亲是如何一蹶不振,又是如何夜不归宿,流连棋牌室,抓赌时还进过几次局子,他是都清楚的。那几次还是梁春元去找的人,一个老妇人巴巴地等在警局门口,民警看了都不忍心,让她进来坐着,直到把人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