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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页(第1页)

她赌赢了,可也知道,赌赢没用。哪怕换作是季思虞落水,季珣也不会见死不救,只因都是他的妹妹。她想起上一世直至自己死前他都不曾娶妻,更加笃信了一件事——季珣此人,就是一根没有情爱的浮木。浮木早早离了树根,早已成了死物,只知在诡谲宦海中沉浮,却再也抽不出以爱为名的枝桠,亦开不出情花。所以,今世再逢此舟,便也不用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他那一点怜惜。她要惜命,她还有许多事情未做。正在这时,身后的小坡上袅袅传来清越笛音。她循声回望,却见一男一女立在林间,男子一身青衣,正吹奏悠远旋律,女子一袭水红襦裙,正笨拙地按着笛孔,有样学样。“是贺九安……”她喃喃出声,终于知晓那时在江边,贺九安忽然被人唤走,却又久久不归。原是被季思虞绊住了。她忽地明白了什么,转头急声问季珣道:“是不是思虞姐姐让你来拖住我,她才好去缠着九安哥哥?”季珣诧异地望她一眼,并未回答。她咬了咬唇,微嗔季珣一眼,全当他是意外于自己聪慧,默认确有此事。她就知道,季珣若无事,宁愿自己一人呆着,也不会来寻她消遣的。怎地今日忽然转了性子,非拉自个儿到这僻静处来?若非误打误撞,撞见了季思虞与贺九安,她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你与他又无婚约,就这般在意他与旁的女子在一起?”季珣漫不经心问道。持盈倒不是在意季思虞,而是后怕自己又要和亲。哪怕贺九安日后不喜欢她,喜欢上了旁人,再同自己和离,另寻幸福,她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可惜这话她不能同季珣说,只得撂下一句“你什么都不懂”,然后朝那两人匆匆跑去。他什么都不懂。季珣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弯身将在草堆里躺了半晌的帕子捡起来,拂去上面沾着的草屑,收入袖中。他确实不太懂她。可季思虞缠着贺九安,他一点不意外。只因这主意是他出的。贺九安腰间常挂玉笛,他只是从自己车驾内借了季思虞一支新笛,并嘱咐她:“既想同人搭话,便要投其所好。他善音律,喜吹笛,你拿着它去请教他就是。”季思虞接过笛子,眸中带着丝怀疑:“若是他借口不愿教我呢?”“你大可以拿圣上来压他。”他云淡风轻地指点。季思虞恍然:“哦!那……我届时以为表孝心,宴席上需给圣上演奏之名,命他教我便是。”季珣颔首。“多谢皇兄!果然还是血脉相连的哥哥最疼我!”季思虞把笛子在手心一拍,自信满满地走了。而他则去了江边,喊走了持盈。他本想与她独处些时日,好将她看得再透些,却没想到季思虞为了躲人,也将贺九安喊到了此处,还恰巧被持盈遇见。他微微叹了口气,亦跟了过去。“思虞姐姐,九安哥哥!”持盈远远脆声喊道。笛声戛然而止,贺九安和季思虞一同朝她望来。她小跑至贺九安面前,一边微喘一边道:“我说怎么久等却不见你,原来你与思虞姐姐一同在这儿呀。”她的语气中并无嗔怪和埋怨,只夹杂着些许意外。可越是如此,贺九安反倒越过意不去,他朝她见礼后,温声问道:“臣已派人知会公主妹妹,告知臣这边来龙去脉,怎么……公主妹妹没有等到来人吗?”思虞咬着唇,心下有些不平。公主和公主妹妹,他的偏心还真是显而易见。持盈回想起自己被季珣叫走那事,恍然一笑道:“原是如此,想来我往别处去了,你派来的人寻我不见吧。”说着,她用手往坡下一指,恰好能望见那叶残舟。只是杂草灌木甚密,遮住了方才她与季珣并坐的那块石头。难怪他们并没留意到她。若是看见,季思虞怕是早拉着贺九安走了。“我方才就在那边,听见这处有笛音,其声飞扬清亮,好似身置林间,很是应景,便想着来看看,没曾想,竟是你们。”“贺公子的笛音本就是宸国无双,自然动听!”季思虞下意识夸赞他,而后望着持盈,挑衅道,“我的舞亦自幼习于教坊司的多忧何为(三)持盈只瞥了思虞一眼,把叶子放在唇边稍卷着,闭目吹出曲调。这叶笛,曾是周辞在宸宫时教她的。那时,她被季珣伤了心,独身坐在昆明池边,拿鹅卵石打水漂。溅起的水声惊扰了在荷叶中小憩的周辞。他踏叶而来,坐在自己身旁,笑问她发生了何事,而后随手扯了片叶,放在唇边吹奏。于是,她在叶笛声中,渐渐静了心。一曲终了,周辞问她愿不愿学,自己定当倾囊相授。此后,她每每有不如意之事,就总是同他相约池边,学奏叶笛。可惜,她只学会了这一首,便和亲远嫁。在北燕时,她日夜操劳着王府,渐渐地,便把习曲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再吹起这叶子,竟觉得那些已然成为过去的事情仿佛近在眼前,已然养成的习惯再难更改。时刻伴随她的前世记忆,令她今生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继而生出截然不同的结果。季珣刚赶来时,入眼便是她垂着眼帘吹叶笛的情景。刹那间,他的心猛地一跳,手掩在大袖间紧攥成拳,连指节都微微有些发白。他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衣袂纷飞的持盈。不该如此……不该如此……他与她一齐住在宸宫之中,自是知道她的叶笛是由周辞所授。怎地如今她还没见过周辞,便已然学会了吹奏?一曲终了,持盈放下叶片,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季珣竟不知何时也跟来了。他立在一旁,唇色有些苍白。她移开目光,投向贺九安,粲然一笑:“九安哥哥,献丑了。”季思虞只再次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贺九安回过神来,神情有些激动,“公主妹妹莫要妄自菲薄,叶笛对于音准的把控,可比寻常笛子高出太多,若想奏好,还需乐感极佳……”他仿若觅到知音一般喋喋不休,可季珣却一把将她拉过来,死死握着她的肩,问道:“你为何会吹叶笛?”她不知道季珣忽地发什么颠,只蹙眉凝着他。他把她握得更紧,连嗓音都带着些哑:“说啊,季持盈,你为何会吹叶笛?是谁……教你的?”他无比期冀她的回答。他重生后的日子里,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她死在北燕皇宫时的那瞬。他无数次想要阻止,双手却一次又一次地穿过她的身体。根本无力回天。于是,他只能夜夜在梦魇与自悔中受尽折磨,白日里还要依循过往轨迹行事,免得让人看出端倪。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却依然只能束缚在这个世界里踽踽独行。若她也是重生……若她也有曾经的记忆……他或许便不必如此寂寥。“我母亲教我的。”持盈面不改色地扯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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