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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1页)

春天开始了,南方的天气忽冷忽热,几乎整个春季都是雷雨交加,从深夜就开始刮风下雨,直至第二天清晨依旧电闪雷鸣,大自然的闹钟震耳欲聋,雷声野蛮而无礼地惊醒了所有酣睡的人们,本该升起的太阳渺无踪影,让人难以辨别黑夜与黎明。即使计江淮和李匙早早醒来了也必须待在客厅等待雷雨息怒才能出门,沉静的客厅里只有雨声在噼啪敲打着铁皮雨棚,两人斜躺在沙发上,在将要昏睡时又被近在咫尺的雷鸣惊醒。

顾虑于狂风暴雨,路上少有行人,汽车在积水的路面上飞驰而过,车轮溅起一阵阵泥水脏浪,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着减少外出、警惕高空坠物的警告,但这警告级别还未到全市停学停工的程度,所以依旧有顽强而无奈的学生和社会人士匆匆而过,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斜雨打湿了雨伞下的衣裤,那些穿着运动鞋和长裤的人已经半身湿透,要穿着黏糊的衣物继续一整天的工作属实难受,因此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李匙在店里铺了纸皮路,无数湿漉漉的鞋子踩过,只过了一个小时纸皮路就被踩得湿透扁碎,脚感像泥巴一样恶心难受。每一个进店客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潮湿气息,他们把雨伞丢在店门口,皱巴巴的雨伞堆在一起,伞柄伸得老长,像水泥地长出来了钢铁蘑菇。茶足饭饱之后,客人把自己的伞从伞堆里一抽,皱巴巴的伞面又变得宽敞光滑。

店外面的雨棚有些漏水,雨水流像瀑布一样垂直落在地上,时而有角度刁钻的雨滴被风一吹,直接溅进了烹饪台里,李匙站在店里也会被溅得一头水,水流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下来,又很快就被凉风吹散了。来店的客人少了很多,计江淮和李匙清闲了不少,但清扫店面的时间也变多了,每隔几个小时就要拖一遍满地脏脚印的地板、扫走被踩碎成泥的纸皮屑、还要擦去桌椅上的水渍,一天忙碌下来,衣服没有被雨水打湿也会被汗水沾湿。

春雨渐停,没了乌云的遮盖,阳光持续不断地照射大地,气温逐渐上升,南方先一步进入了夏季,烈日炎炎,树间和草丛里开始有细微的蝉鸣,在经历了数周的晴朗天气之后,近海处又开始刮起了台风,狂风带来了短暂而危险的清凉,风声喧嚣,呜呜吹在硬板上,就像幽灵的哭叫。很多人不愿意出门,便叫了外卖送上门,外卖员披着雨衣将食物稳妥地放进保温箱里,狂风将外卖员的雨衣吹得飞扬翻覆,每次看到那些顶着狂风奔波劳累的外卖员,计江淮都庆幸自己有一个能安稳坐下的躲避之处。

台风过后是难得的平静,温度稳步上升,阳光蒸烤着地面,李匙早早就开了店内空调,他在门口放下了透明的挡风帘,让外面每一个路过的人都知道里面开了空调,在最为炎热的几周里店内坐满了蹭空调的老年人,他们只买一瓶豆奶就要坐上大半天,李匙和计江淮不好赶客,只能默默忍受他们聊个不停的家长里短。

煎熬的夏季逐渐落暮,南方的天气变化极端,从低温到高温尚且有过度,而从高温降到极寒则只需要一场雨的时间,上一周还酷热难当,下一周便寒风侵肌,每日的高低温难以揣摩,计江淮和李匙只能里面穿一件薄短袖、外面套一件厚外套。

“咳咳……”店内逐渐起了咳嗽声,一开始只是偶尔几个客人,后来计江淮也整日咳个不停,可能是秋天的冷空气干燥刺喉,但计江淮的症状并不止如此,他很快就开始发烧头痛,最后倒床不起。

计江淮请了一周病假在家养病,但一周过后他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还愈演愈烈开始整日整夜地呕吐,喉咙痛得像长了刺,连喝水也难以下咽。李匙看不下去,他强硬把计江淮带去了医院看病,医生初步诊断计江淮是得了流感和一些炎症,给计江淮开了一些消炎药之后就让计江淮回家多休息了。

然而又过了一周,计江淮的皮肤逐渐出现了大片的红点点,身上也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淤青红肿,计江淮痒得难以休息,以前秋冬换季的时候他就容易过敏得荨麻疹,但这次比以前严重许多,他试了很多抗过敏药都无济于事,李匙看他挠得浑身是疤,又强硬带计江淮去看了皮肤科,医生仔细端详着突然出现在计江淮身上的复杂症状,医生给计江淮开了个单子,建议计江淮先去做一些特殊的血液检查。

抽血检查那天的天气其实没有很冷,但计江淮连续烧了两个星期,他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发寒,他穿了很厚的衣服,沉重的衣物让他走不动路,他没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看见椅子就想坐下来休息,但一坐下便感觉天旋地转,眼前视线发散,他的眼皮重得随时能睡着,他累得无暇顾及周围的事情,也难以思考自己的病因,眼前一位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从他面前经过,计江淮想着要是自己也能有一张轮椅该多好。

啊……乌以沉……

计江淮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乌以沉了,自乌以沉送来那封信后已经过了九个月,现在已经是11月了,从春天伊始到寒冬将至,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乌以沉现在是死是活。

计江淮现在才设身处地体会到了病重的感觉,原来身体会虚弱得连站立都要鼓足勇气,无论昏睡多久都疲惫不堪,少之又少的体力使得做每一个动作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和精打细算,计江淮的免疫力变得很差,连空气中日常存在的微弱病菌都会让他致病,他只能戴着口罩,他吐在口罩上的废气被挡了回去,热气从口罩的缝隙冲上眼睛,他的脸因为轻微缺氧而变得红扑扑的,肺部仿佛被砂砾填满,难以顺畅呼吸,用力吸气还会隐隐作痛。

抽完血后,李匙去取血液报告,护士却说计江淮的报告被直接送到传染科那里了,让计江淮直接去见传染科医生。听到“传染科”的时候计江淮和李匙就意识到了不妙,李匙安慰他:“没准是很严重的流感呢。”

传染科在一栋偏僻的楼栋里,走廊空无一人,因为病人稀少,就连灯也没有开完全,寂静的走廊流窜着阴森和难以言说的寒气,李匙和计江淮循着引导牌左拐右拐,走了数百米才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护士,这样漫长而弯折的路让计江淮气喘吁吁,李匙扶着他慢慢往前走着,走了很久才到达传染科的科室。

科室里的医生等候他们多时了,计江淮一坐下,医生就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接着还抬头盯着李匙看,这样的目光计江淮以前在乌以沉确诊胃癌的时候也见过,想必接下来的话会严肃得让人难以接受。

医生望着电脑中调出来的血液检查报告,他的第一个问题却是问李匙:“你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李匙说:“朋友关系。”

得到回答之后,医生又把目光看向了计江淮,医生直截了当问:“你最近有过高危性行为吗?”

计江淮听出了这个问题的导向性,他意识到自己的血液检测结果没有那么简单,他连忙说:“没有。”

医生又问:“最近有没有跟别人共用过针头?有没有伤口接触过别人的血液?有没有进行穿刺皮肤的行为?例如纹身、打耳洞这些?”

计江淮连连摇头,他说:“没有,都没有。“

医生陷入了沉思,他紧紧地盯着计江淮的眼睛看了许久,那见怪不惊的眼神仿佛剥开了计江淮的掩饰,医生直白地问:“跟同性有过性行为妈?”

医生说到这里,意思就已经很明确了,计江淮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有过性生活了,他跟李匙的关系清清白白,就算是跟乌以沉,那也是今年年初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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