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认为,伺候好自己的胃才是人生首要大事,至于伺候别人的胃,他还没这个兴趣。但这几天,每次看到墨水吃到他做的饭时流露出的笑容,都让他忍不住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如果,能总是看到这样的笑容,他真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里,每一顿饭,都能由他给她准备。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七天,说好要“约会”的事情墨水似乎忘到了脑后,她每一天都在忙着去面试,而今天早上,她没有准时敲响他的房门。某信上传来墨水的消息:今天早饭不过去了,散步的时候在楼下吃了,我要赶去面试,时间不太够。张小白突觉有些失落落的,他给她回复:嗯,面试加油[笑脸][笑脸]。虽然给她发的是笑脸表情,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笑。给自己简单的做了粥加煎蛋的早餐,他找出创可贴,将脸上还能看出的伤遮住,戴上帽子,也出了门。外面是真冷啊,张小白呵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穿得是厚厚的帽衫,又给自己盖了层帽子,去往富民新市。伤好得差不多,他也该考虑重操旧业了。这几天,沈警官没少往他家跑,说是要尽快完成他的笔录,另外给他带来了陈苍蝇签好的赔款协议。可张小白总觉得,这个沈佳来“看”他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希望能借机“见”到墨水。不过可惜,墨水忙着面试工作,白天基本都不在家,所以,沈佳一次都没“偶遇”到。富民新市看上去还是那个富民新市,但在兜里搓着手的张小白总觉得有什么不同了。陈苍蝇在协议中说会补偿他一定数额的现金,一个月内付清。说实话,张小白并不相信陈苍蝇那种自私的家伙会按时给钱,也不对他抱有什么期望,他唯一欣慰的,就是摊位回来了,并且,还能继续卖菜。他今天来,主要是收拾收拾摊位,明天就要正式回到以前的生活了。附近摊位的人见到他出现,都像见了鬼,似乎都不太敢相信他还能“活着”回到这里。只有105号摊主的女儿,正在市立高中读高二的庞念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张小哥,回来啦!”庞念等张小白转过来才看到他脸上的伤,顿时吸了口凉气,“小哥,你这伤是怎么——”“小念,你妈喊你!”庞威正在分捡新到的西红柿,听到自家女儿跟张小白搭话,顿时大手一抓,揪住她的校服领子就拽了过去,并用不低的音量跟她咬耳朵,“爸告诉你,少跟他搭话,别看他人五人六的,内里不一定是个咋样,他那伤都不知道是跟谁打架弄的,你可不能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学坏了,爸还指望你考个重点大学呢。”庞念推开她父亲的爪子:“爸,你瞅瞅,校服都被你弄脏了。”她还想再跟张小白说几句,转眼就发现张小白已经走回了他的摊位,不再看她。张小白的摊位号是107,跟她家的隔着一个档口,除了每天的上下班时间,她几乎很难跟他说上话。庞念斜了一眼她爸,都怨他,害她没跟张小哥说上话。打架又怎样?不学好又怎样?次次都考班级第一力图获得老师和同学夸奖的生活,她早就受够了!相比较考重点大学,她更渴望的,是“差生的自由”。而张小白的身上,似乎有充满魔力的“自由”,常常吸引着她。张小白虽然很欣慰这里还有人愿意跟他打招呼,但这欣慰也只是一叹而过。还是学生好啊,学生时期没有被社会的大染缸浸染,还不够世故。摊位上积灰不少,还有不少的烂菜叶,最令张小白感到可气的是遗留下的大字价签。他被赶离摊位时留下的蔬菜,全部被陈苍蝇他们贱卖了,价格连他进货成本的一半都不到。看眼前摊位凌乱的样子,就可以想象得到那天众人疯抢的场面。张小白心里苦笑,这下知道周围摊主对他明显的不满是哪里来的了。各行各业都有各行各业的规矩,菜贩子这行当,价格浮动很正常,但大家在同一个地方卖菜,定同样的价格或是定相近的价格,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私自定价太高或是太低,都是损人不利己的愚蠢行为。陈苍蝇一伙图省事将他的菜低价处理捞了一笔,给继续在这儿卖菜的他却留下了个“烂摊子”。不过看附近摊主的神色,似乎损失还在可承受范围内。这也就是张小白,若是换作旁人,估计只会觉得是这些摊主活该。他们在陈苍蝇赶人的时候不发声,以为保持沉默就可以跟自己没关,到头来,不还是殃及了自己?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将摊位整理的差不多,张小白正了正帽子,离开了富民新市。周末的富民新市虽然客流更多,但他错过了进货时间,根本无菜可卖。天气正宜人,他决定四处走走看看。初到s城的时候,城里还到处都能看到铺路机的影子,现在却已是路路宽车流不息,行道树一棵接一棵的种下,路边花坛里的灌木也被剪出了“富强民主和谐……”的口号,大型商场超市国际知名的连锁店也陆续地出现。这些变化都很难想象会在他原先的城市见到,都市化的步伐似乎一直都在影响着这里,可这里似乎一直都没有被太多的影响到。张小白呵了口气,只是越发风冷的深秋,还看不到冬日里袅袅地白雾,却让他看到了站正在街心公园发传单的一个充气玩偶。玩偶的头部有一块透明的部分可以看到外面,袖子可以伸出手,厚厚一沓传单就这样被里面的人握在手里,笨拙的一张张发给路人。圆滚滚的充气玩偶,迈着“大象腿”,挥舞着“粗壮”的胳膊,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像是个超可爱的大布娃娃。张小白走了过去,他上大学的时候,也偷偷跑出去做过这样的兼职,也穿过这样的“衣服”,他清楚,外人看着这摇摇晃晃的样子很可爱,实际上里面的人每动一下都会很辛苦,若是碰到炎热天气,一天下来,汗流浃背都是小事。他接过玩偶递过来的传单,看到上面写着“华府游乐场”几个字,随便看了看,便塞进了最近的垃圾桶。游乐园什么的,因为家里人说“玩物丧志”,所以他小时候从未去过,也并不觉得那里会有多么有趣,长大以后,虽然有过很多机会可以去,可他总觉得那是小孩子的游戏,跟他无关。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似乎从来都没有“游乐场”这三个字。☆、18离开街心公园,张小白又四处逛了逛,眼看着已接近午饭时间,他还不想回去,就随便找了家面馆点了份面。面馆很小,餐桌都是露天的,恰好挨着条小吃街,所以摆在外面的餐桌倒不显突兀。等面的功夫,张小白发现,这个位置刚好能望到那个不大的街心公园,那个一步一晃的超可爱“玩偶”还在那里发着传单。隔壁桌的啤酒瓶纸杯餐盘落得到处都是,看起来是刚刚聚会之后的狼藉,一个染了一撮火红色头发的家伙埋头扒在桌角,手里还摇着个空啤酒瓶,于半醉半醒间嘟囔着:“来,喝!”汤汁混合着酒水沥沥淌下,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流向张小白的脚下。张小白搬起凳子,换了个地方坐。瘦得像豆腐干一样的老板端着拉面出来,看到张小白的举动,顿时心领神会。“不好意思,这伙人从昨天晚上喝到现在,刚散,还剩一个,我赶也赶不走,将就一下哈,都不容易。”开店做生意不容易,聚会喝醉被单独剩下也不容易,他张小白都理解。于是他点了点头,装作没看到邻桌的状况,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面。吃第一口面,张小白就发现,面条熟是熟了,但没煮到火候,粘糯与弹劲处于一种奇怪的分离状态,口感不是一般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