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心说,这石洞又不是青铜。我回想起秦岭中所见的场景,回想这一路来见到的“石头”,大多是深色,甚至黑中泛青,光泽奇怪。石头也好,青铜也罢,其实我们一直不确定真正的材质为何物,便用已知的语言去指代。莫非,它们真的同宗同源?地域环境和雕凿方式不同,就随着时间慢慢产生了差异。那群人还是不说话,只听见脚步渐渐接近。人数肯定比我们多,战力很难算。我们三个人和狗动也不动,躲在暗处伺机待发。脚步停下了,而后有个人口吻冷硬地说:“你去找那只狗。”我转过眼珠瞪了一下小满哥,心说儿子你怎么掉链子?竟然早就暴露给对方了。然后另一人轻声嘟囔道:“到了这鬼地方,就为了找狗吗?”是那小鬼的声音,不知他现在混在个什么样的队伍里?后面就再没有人声了,不知那人是怎么回答黎簇的,反正没有开口,小鬼头哦了一声,听起来挺不乐意的:“要是里面有陷阱怎么办?”有人回答道:“狗的主人在里面,即使有陷阱也多半破坏掉了。”闷油瓶一手按在刀柄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刀出鞘。我的心猛然一跳,心想难道他要在这里干起来吗?我对他摇了摇头,而后指指那个弩机一样的东西,示意并不是没有退路。闷油瓶点点头,虽然明白我的意思,仍是将刀刃拔出一截,微微侧身,显然是一个将我护在身后的姿势。我便明白了,不论如何,他只是下意识考虑我的安危。黎簇那小子没有练过,走路的声音比他们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目前在这石窟中,我们看不到那些人,对方也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但那只是时间问题,我俩藏身的地方算不上隐蔽,他们迟早会找到狗的主人。小鬼和他们的几句对话里,透露出一种不平等甚至胁迫的意味。黎簇和我们一别后,到了地面上会遇见哪些人?我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霍家,或是别的队伍?还有一个可能的答案,是风险最大的,却也能使我的计划效率最大化。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不清楚他们有多少装备,自己手上的筹码也不多。会是那个家族的核心人物吗?抑或只是相当于外勤组?当这些曾经推算过的问题真实出现的时候,我仿佛终于看见棋盘上的收官,黑子走得格外险。我定定地看着旁边那处机关,心说张家的各位能人巧匠,望保佑你们的卷四:匪石之心(10)蛇柏活了过来,埋在壁里的部分也肆意扭动伸展。这株蛇柏的长度和体积超乎意料,脚下传来地震般的感觉。我心说这哪里是封了个蛇柏,分明是封了条龙。顶上掉落着碎石块,我一惊,发现藤条正从石中挣扎脱身,结果便是毁了岩洞的结构。势头愈发强烈,动荡的区域逐渐蔓延,整片都有石块砸下来。蛇柏从四面八方钻出,还伴有更多的分枝。一时间场面混乱,群魔乱舞。我记得有人说过,只要你努力,没有什么是搞不砸的。我俩护着头从屋后出来,那群人早已逃离,不见了踪影。黎簇因为已经走进石窟,来不及跑,眼下正蜷缩在角落里,蹲下抱头。我一把拉起他,和闷油瓶及小满哥跑向甬道口。那小鬼看到我的脸,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惊讶神情,被我拖拽着跑。我心道这地方再过不久就要塌了,肯定不能留他躲在里面。崩塌的迹象越发明显,坠落的石块越来越大,我似乎听到了轰鸣,也来不及回头看。那株蛇柏的各条分枝原本就沿洞壁包裹住了整个空间,像一个兜网围在表面。而且那植物力量巨大,连卡车都能推动,现在也能搅乱这个地方。我们一直退到了甬道里面,远远地看着那个石窟正在化为废墟。我突然想到,这地方究竟是蛇矿,还是“石”矿?我们所在的位置不尴不尬,往前一段是蛇柏,往后一段是升降机的出入口。便也不敢逃得太远,要是沿原路再爬回上面,也许会碰上某些堵截的人。那头蛇柏的动静渐渐停歇,石洞的顶部看上去好像被挖高了一倍,石堆下是压毁的张家屋子,悬着的锥塔更是不知掉去了何处。蛇柏经历一场纷乱的石雨过后,大概出于躲避危险的本能,也表现得远离那些空中落石,慢慢地在缝隙中寻找抽退的路。闷油瓶向洞里走了走,手电扫过一圈,不多会儿对我招招手,而小满哥正一步不落地走在闷油瓶脚边。我示意黎簇跟上,那小子有些愣神,随即马上从刚才的事情中恢复过来,开口想说什么,我嘘了一声,让他保持安静。他点点头,看了一眼那些尚未撤离的蛇柏,在衣服里掏了掏,摸出他的打火机。黎簇打算把他那套火攻术贯彻到底,一路打着火。我们走在高低不平的石堆里,深一脚浅一脚。偶尔也有落石砸下,没有蛇柏来主动袭击。我眼睛不像闷油瓶那么尖,走近后才看到一段东西从顶上垂了下来。是根非常粗的铁链,我们站的地方就是原来的古屋,那根东西没了遮挡物,现在显露出来,悬在空中,顶端垂在肩高的位置。至于另一端,我抬头望上去,看见一口倒置的方井,好像一个通风口,或者是烟囱。基地工程的那些人开了一个口通往地下,而这应该才是张家人最先留下的通道。这地方没法打盗洞,便硬造出了一个别样的。事不宜迟,只能顺着铁链爬上去,看看是否通往一个安全的地方。闷油瓶试了试链子的强度,然后把身子挂上去,抓着铁链低头看了眼小满哥。我儿子的爪子没那么灵活,必须通过一个人的运送,于是我抱起小满哥,让它趴在闷油瓶背上。一人抓着刀背着狗,这画面还有些滑稽。闷油瓶就背着个大家伙,眨眼工夫爬进了“烟囱”里。只见那链子晃了晃,传来他叫我们上去的声音。我看看黎簇,问:“你会爬吗?速度快点。”他收起打火机,嘀咕了句怎么又要爬,但是也明白这是个什么局面,容不得拖沓。这小子的臂力非常之差,我看他憋得满脸通红,似乎发挥出了人体极限,慢腾腾的总算爬了进去。我爬到里面才发现,“烟囱”向上延伸后就转成了水平的方向,铁链连向深处。不过依旧狭窄,只得匍匐前进。闷油瓶把手电扔给我,让我负责照明。我处于殿后的位置,一来光束可以打到前面,二来也能确保同一直线上所有人的安危,不需要说话。我们脸上已被那些碎石块刮擦出伤痕,我爬着爬着,就看到身下有他们之前滴下的血点。抬手抹一把自己的脸,也能摸到温热的液体。但此时无暇顾及这些,我们时而水平匍匐,时而握着铁链垂直上爬。黎簇好像体力透支,通道里全是他的粗喘。他一个字都没说,默默跟着我们。我本来不时地看看时间,计算在这通道中待了多久,后来索性一味前行,只觉得胳膊肘蹭得特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