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黑背终于忍无可忍,蹭地一下站起,一尾巴甩了过去。车总及时躲开,但眼睛依旧盯着不放。他脸上的惊讶表情已经转变成了傻乐,我怀疑他甚至会向我提出当干爹的请求。事已至此,我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我们沿着水流的逆方向往回走,黑背非常自觉地紧跟其后,每一步都不落下。蛇群已经散去,剩下满地横尸,以及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几条。卷二:穿云裂石(6)我忍不住问车总:“你怎么这么高兴?你之前有没有讲实话?”“我讲过的那些话,真实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车总一脸诚恳,“还有百分之一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不得不撒个小谎。”我挑了个要紧的话题,问道:“那你和我爷爷的交情是真的吗?”“真的,比我对儿子的爱还真。”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解释道:“那棵青铜树,其实你爷爷早年就考察过了。他说秦岭里藏着秘密,永远不能公诸于众。”我立马联想到了终极,问:“什么秘密?”“我当然是不知道的。”车总说道:“我不知道没关系,你得知道。你爷爷说,他的孙子和他是一类人,秦岭对你来说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触发地点。”我们出了山洞,车总说体力跟不上,便坐在地上边休息边讲。我和闷油瓶习惯了野外活动,是打算一口气走出森林的,因为一阵歇息过后耐力会下降不少。但是车总表示他只讲五分钟,讲完就接着走。我决定给他个面子,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态度。车总道:“第一,秦岭是那种蛇的发源地,这个没问题吧?”我姑且点点头,他又道:“第二,青铜树的来源已不可考,你爷爷说它能感知到你强烈的欲望,并且做出回应。”我沉默地望向这只黑背。那个关头,我确实想着要是小满哥在就好了,结果老天不知怎的,真搞出了一只翻版给我。车总道:“其实,当时我儿子已经闻到了第二只黑飞子的气息。我很清楚我儿子的反应,把它按回口袋里,然后诱导你回忆童年的小满哥。等我做好准备工作,紧急时刻也到来了。黑暗最能引发恐惧,你在山洞里的心理活动一定会按照我的计划进行。”又一次的算计,我心道。我早就习惯被人算计,这次还算好,没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况且,车总的恶意这么少,对我而言已是最大的幸运。闷油瓶坐在我身边一直看着车总,我觉得他又在开气场了,那种淡淡的神情肯定给车总带来了非常大的压迫感。车总说完后,认认真真地对我道:“对不住了,你爷爷生前交待的事情我必须做好。我需要制造危机,又怕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特地把最聪明的儿子带了过来。”他诚意十足的样子,我反而承不了情。我拍了拍闷油瓶,用一个眼神示意他对车总稍微友好些。闷油瓶转过头,看我一眼,继而去看着地面,仿佛进入神游状态。我对车总说了个陈述句:“所以,你需要在青铜树附近加以诱导,这才是你一定要深入秦岭内部找到我的原因。”“对的。”车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放下肩上沉重的担子,“这种东西说出去没人会信,我有时候在半夜惊醒,也怀疑到底是真是假。你爷爷只告诉了我青铜树的大致位置,他也带我来过一趟。我自己原本没料到,真的能走到今天。”我又问:“我爷爷说那棵树能复制脑海中的物体,他是……怎么向你证明的?”车总猜到了我的想法,忙道:“没有现场表演,没有没有。我非常相信他而已,因为他们那群人的经历足以证明一个道理,那就是离奇的事情本身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我不禁咋舌,爷爷竟然在那个时代的大环境下找出了这样一个可靠的人。虽说车总有各种各样致命的缺点,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对爷爷和我来说,竟都是可贵的优点。无知的人最勇敢,匹夫之勇总好过优柔寡断。五分钟过去了,车总撑着膝盖艰难地站了起来,果然信守承诺,继续徒步往外走。闷油瓶把大白狗腿还给我,上面的血迹还未擦干净,我倒是不讲究这个,接过时随口问道:“你捅了黑飞子几刀?”“两刀。”他很快地答道。“只有两刀?”我心想这完全不科学,以闷油瓶的速度和力度,不说捅成篓子,少说也得来个十下吧。闷油瓶像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微微皱眉道:“他们不是正常的人类。既然他们出现在秦岭,说明这个地方,已经受到那些人监控。”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点拨通彻了,车总突然扯开嗓子喊道:“儿子哎——!”那声音穿透我的耳膜,雄浑有力,震得耳朵嗡嗡响。车总的必杀技原来是这一招,用独特的嗓音呼唤他的儿子。我从噪音污染中清醒过来,叫停了他,“你喊不出它了。”车总停了下来,道:“是不是还在山里面?我去找找。”说着他抬腕调整手表,我这才看清,那不是手表,车总其实戴了块腕式的定位导航仪。不过那也派不上用场,我道:“你的儿子应该……摔死了。”车总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我缓缓道:“摔到树底下去了。”车总呆怔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第二只黑飞子出现的时候,我揉了揉它的耳朵,意思是不能咬脖子,不要直接杀死……我们在家的时候训练过很多次。”“你儿子还挺聪明的,”我安慰他,“算是革命先烈了。”车总狠狠地用手搓一把脸,没有犹豫多久,说道:“生还的可能性有多大?”那么小的一只狗,想想就心疼。我说道:“你想听实话吗?”车总摆摆手,我实话实说:“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去一趟。”“我理解。”车总向前走了几步,深吸一口气,然后喊道:“儿子!”树上栖息的群鸟被惊起,扑棱扑棱拍打着翅膀飞出来。天空中它们的一抹身影转瞬即逝,树叶在风中哗啦啦地响着。车总道:“以前,我儿子总能在一分钟内出现。”他调了下gps便找出下山的路线,理智上,好像已经全部放下。临别前,车总蹲在黑背旁边,他看着黑背的眼神,明显在想念他家的儿子,情绪非常低落。他把黑背从头到尾摸了好几遍,掏出一袋东西递给我,“就送你吧,我自己做的鸡肉干,没有狗不爱吃,好好照顾你的儿子。”气氛居然变得伤感起来,我谢过他,留了个联系方式,车总便独自离开。山下的温度高了许多,黑背耐不住热,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吐舌头。上了趟秦岭,莫名其妙地多出个儿子来。我指指黑背,问闷油瓶:“这怎么办?你有经验吗?”闷油瓶摇摇头,深思熟虑后道:“当狗养着,先观察一段时间。”我当然知道这是狗,然而它又不能算是狗,可是它明明就是一条狗。自从进了秦岭,一切条理和规则都被打乱了。我再次喊声名字:“小满哥。”它立刻四脚站立,舌头也收了回去,以标准的站姿严阵以待,眼神紧紧盯着我的脸。还真的是小满哥,我叹口气,道:“你还是趴着吧。”它听懂了我的话,瞬间恢复到原来懒洋洋的样子,除了舌头外其他部位一动不动,非常的精明。“如果那个时候小满哥没有出现,你觉得有多少胜算?”我问。闷油瓶淡淡道:“难说。”黑飞子那种东西,在我认识的人里,可能只有闷油瓶和黑瞎子能完全摆脱他们的攻击,至于反杀,难度相当大。要是再加上几个人拖累,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道:“不可控因素那么多,爷爷就不怕我会死在里面?那个车总也算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