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狗乖巧地缩在他口袋里,和刚才的凶猛样子大相径庭。我道:“你说的黑飞子,没有自己的思想吗?”“大脑还留在头颅里,所以有一点自己的思想。但是长此以往经过蛇毒的摧残,神经毒素遍布全身,其实基本没有思想了。”车总又陷入了语言混乱,“就算表现得和常人一样,还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的想法不能算是想法,因为不是自己形成的。因此他们只有不算思想的思想……”我等着他理清头绪,车总转换了话题方向,简明扼要道:“你可以理解为,他们被终生催眠了。”我心生寒意,“这种蛇的毒性居然这么可怕?”他解释道:“不如这么说,蛇毒让人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中,这时候别人从旁干扰,容易催眠成功。而且控制黑飞子的那些人很有一套,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变成傀儡。”“这些都是我爷爷告诉你的?”我挑眉看着他。“我和你爷爷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狗了。”车总想了想道:“我的背景远没有你们复杂,这是我最大的优势——反正你的爷爷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觉得自己活不久,只能请人把这些事情用口头的方式秘密地流传下来,而选择我这样的人,最保险不过。”车总把小狗捧出来放在手里,“他说他研究了大半辈子,狗鼻子可以嗅出黑飞子的气息,让狗来对付再好不过。你爷爷在一次意外中救过我的儿子们,我也是因为那次意外认识了他,还有和他差不多的一群人……”我大概明白他口中的那群人是谁,就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爷爷到底想干什么?”“黑飞子不是你的敌人,你爷爷是想让你注意黑飞子背后那个群体。”车总的话,不,应该说是我爷爷的话语意味深长,“这个群体是无形的,你必须逼他们现出原形。”“这不是已经现出来了?”我说,“你儿子一口就把这家伙咬死了。”一说起小狗,车总显得骄傲起来,“我儿子能立刻咬断他们的脖子,甚至把身体里的蛇也给咬断。不过咬死之后,我无法找到别的线索。比方说这具尸体,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去国家数据库里查找,也只会发现这个人住在一个小地方过日子,有着普通的几十年经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的朋友之前和他相处时,也感觉不出异常。我说过的,终生催眠。”听他的语气,我相信车总已经尝试过那样的调查。我想起刚才看见的脸,用脚把尸体拨正,道:“这个人的面部表情压根谈不上正常。”拨过来之后,我说不出话了,因为只看到一张正常的死人脸,不恐惧也不怨恨,竟变得十分安详。车总说道:“本来就不是人了,刚才那么激烈,可能面部肌肉出了点问题。”我看他一脸习以为常,道:“你已经习惯这种生物了吗?”“最初我仿佛在做噩梦,和你现在的感觉差不多,不停地问自己世界是不是疯了。”车总用理解的神情看着我,我心说老子比你见多识广,更夸张的都遇到过。“后来和你爷爷那帮人接触多了,慢慢懂了。我的儿子们只有五分之一是正常死亡,其余的死不瞑目。你们处理的那些事情,实在困难重重。”“道理大家都懂。”我提出一个问题,“可是我没有狗,你送我一只吗?”车总立马捂住他的儿子,大叫:“我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你想都别想!”我好笑地看着他,“你既然有很多现成的狗,难道要让我自己去宠物店挑一只,从小开始训练吗”“我儿子和那些只会摇尾巴的不是一路货色。”车总下意识地辩护,接着道:“至于怎么养,你毕竟是你爷爷的孙子,到时候自然明白。以后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黑飞子这种东西,没有思想没有情绪,你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我意识到了什么,车总看我脸色不对,道:“你们那些事情,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总之,黑飞子是你们这种人的克星,潜伏在你四周,你却感觉不到心理上的杀意。”我看了看四周,深吸一口气,“这里藏着多少黑飞子我也不知道,你的儿子最多可以解决多少?”“我儿子虽然厉害,体型还是小了点。”车总说道:“我们尽快回到地面上吧。”他说得倒轻巧,我道:“我现在困在这里,不知道路怎么走,只好爬树。你又是怎么过来的?”说了半天,车总仿佛才想起回答这个问题,“小九爷说你在陕西的山里,秦岭这地方,你是不知道……我一时心急,就带着儿子赶过来。而且在北京听说霍家闹什么蛇灾,你们小一辈的就是不怕事儿大。我知道现在事态紧急,所以抓紧时间来跟你讲明白。”我被他的逻辑搞得相当无语,“你大可以在山脚下等我。你冲进来之前有没有留个人在外面接应?有没有带gps导航?”车总摇了一下头,又摇了第二下,依然乐观道:“有我儿子在,死不了。”我语气凉凉的,告诉他:“如果困在这里出不去,吃什么喝什么?你儿子都不够我们两个吃一顿。”车总神色一变,看了看他的儿子,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对我道:“我可以把我腿上的肉割下来,千万不要动我儿子。”我说了那么多话,口干舌燥。我对腿毛半点兴趣都没有,和这种人说话没有任何的意义,就冲他摆摆手。局外人住在象牙塔里,思维真是单纯得可以。我抬头看看青铜树,心说还是得老实爬上去。闷油瓶那边如果解决了,他能找到这里吗?要知道秦岭占地上万亩,山洞不知延伸得多远。我重新回到树上,转头问车总:“这棵树什么来历,你听别人讲过吗?”车总反问:“谁会知道这个玩意儿的来历?你确定爬树吗?我是从山洞进来的。”“你进洞的时候是你儿子带路的吧。”我说道。车总说对的,我又道:“那你儿子怎么进来的?这里有黑飞子,它闻着气味一路跟踪。现在我们想出去,你儿子又该怎么带路?”“它能原路返回。爬树太累了,我带着儿子不方便,如果它体型再大一点,或许才可以自己爬上去。”“你出发时就该想到这点。”我道:“一只狗再神通广大,终究不如人聪明。”车总饶有兴趣地对我道:“别这么武断,你爷爷养过一条黑背,那一条可是比人还精。”我爷爷养的狗,确实每一条都出了名的聪敏。我回忆着小时候去爷爷家,不仅不能把它们当宠物看,还要孝敬长辈一般,五花肉必须三层连肥带瘦。其中有一条黑背是狗中龙凤,和爷爷特别亲近,简直如影随形。我道:“是叫小满哥对吧,个头和小狼崽差不多的那条。”车总的儿子从口袋里探出头来,车总揉揉它的脑袋,按进去,道:“你爷爷说,你小时候还被小满哥救了一命,好像是遇见了一头熊……”“是一条蛇。”我纠正道:“那时玩心重,在老家太阳落山也不回去。我爸和小满哥到林子里找我,它当场咬死我身后的一条毒蛇。”那个时候年纪小,对生死没有概念,只记得家人都十分后怕的样子。那年小满哥十多岁,相当于人类的晚年,但在它一跃扑来的瞬间,那种爆发力不逊色于任何一条军犬。现在想想,那时我就对蛇有了阴影,也是那时起真正把狗当作战士一样看待。可惜,就在我渐渐懂得了人与狗之间的情谊时,爷爷被死神带走,那条小满哥也在爷爷墓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青铜树发出叮的一声,我条件反射般抬头看去,一个黑影消失在视野边缘,似乎十分逼近。我心道不好,早该想到那种东西不只一个。车总立刻掏出他的儿子,小狗像箭一般射了出去,随即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