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万兵马还是六十万,那一夜损伤的不过是肃朝兵马,而六诏只是小部分。六诏这次的进攻虽在李绩预料内,但是不由得还是惊慌。因为援兵还在路上,不是在路上,而是卡住了。前阵子江南地区以及山南东道进入梅雨季节,那长江涨了大水,如今山南东道与江南道水患四起。“援军还要几时才到?”他那不镇定中透着镇定。“恐怕还需要半月。”李绩摇摇头。“可还有其他法子?”行军打仗,他没有经验,但不是不懂。“只可周旋拖延,别无他法。”“若播州与戎州尚在。”他看了看那地图,嘉州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接不住,又不好扔,真叫人头疼。“便可反攻之。”李绩自然也明白嘉州的境况。“是朕做的太过了吗?”他纤长的手指停在戎州,西南之处,六诏攻肃的。李绩没有说话,他知道天子的意思。天无痕想说的是,他忍得太久了,等六诏攻了三州后才想到反攻,这样才有亲征的理由。可是明明他知道的更早,吐蕃挑拨离间时他就知道了。“皇上也不必过于担忧,南州虽难守但军队粮草充足还是能短暂驻守,等待援兵。”“我们还有多少天?”他知道其实嘉州的粮草不多了。李绩只是为了让他舒心一些。秦灭巴蜀,乐山隶属于蜀郡,因在成都的南面,故定名南安。秦末战乱,蜀地是一块荒凉之地,故而避免了战乱,繁华起来。汉将南安隶属于犍置为郡。北周置嘉州,治平羌,取“郡土嘉美”之意。梁置眉山郡,后肃朝复置嘉州,嘉州愈加繁华,百姓富庶。所谓粮草充足只不过是安心之言,吃饭的人多了,粮食消耗自然也就多了,如今是夏季,田地里的水稻倒是长势不错。“若能熬到秋收…”“你我早就成了刀下鬼。”他接的实话,让李绩闭了嘴。蜀郡嘉州,山清水秀,与嘉州海棠红色相对应的是那稻田里与山间清一色的绿。“让我出去。”她挑起眉头,朝拦住的两个南诏士卒哄着。“公主,大王的命令…”那两个人弓着腰抬着头看着南婉显得有些委屈。“你以为就凭你们,可以拦住我?”一般的侍卫,就算十个也是拦不住南婉,南逻自然知道,但他更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那二人则是跪下,南诏人,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只跪天地,父母,与君王。“大王说了,若是公主踏出这里半步,我二人就要人头落地。”南婉依旧不肯,二人便俯首叩头:“公主,可怜可怜我二人,家中尚有妻儿,就算死,那也该死在战场上啊!”二人此番话出,南婉确实于心不忍,南逻太了解她了,两个不足为道的小卒守她,足矣。她又回账内,侍女在她身后,一声不吭。她坐于床上,又侧着身子扑下,生着暗气,心中亦生着担忧。南逻确实了解自己的女儿,可是他忽略了一个细节,而这个细节恰巧是他最懂的东西--情。“烽火…”嘉州城池上方传来烽火,先秦时发明的烽火,不得不说很有用,效率之高,最南之地传至最北,不过一个时辰。嘉州突传烽火想必是六诏来犯。烽火之举,其实不是为了调兵,无兵可调,他知道。去年李玉推行政策消减军队,减压藩镇的势力,肃朝就裁军不少。如今江南道,黔州道,岭南道的兵马相继都调过来了,关内与河东两道是边防,突厥人在盯着呢,不能动。果不其然,烽火传递不过半个时辰,山南,江南,岭南相继告急。兵少,但是敌军即将兵临城下,那城防还是要布置的,他没有安稳的坐在亲王府里等城破,而是和李绩一起在城楼上。生与死,就在眼下,他亦不惧之。游走于刀尖之上,每夜被噩梦吓醒,身旁无亲近之人,就连他的生母,当初都是拿他当棋子罢了,只是欣慰的是这颗棋子最后成为了儿子,而不是弃子。死这个词,他脑海中曾想过无数遍,自然是不畏不惧的,只是…各方人马告急的消息传来,早在他的预想之内,只不过他还是惋惜着什么。“是否,推行李玉的政策有点操之过急了。”不知何时起,他那一向镇定的眸子中出现了一丝担忧。“李侍郎的政策本意还是好的。”他摇了摇头:“是朕想拔番王这颗钉子,有些过早了。”他在想,他其实早该知道四海之乱,不要着急处理宗室之患,这样反而损己又不利己。“圣上也未曾料到六诏会倒戈,番王之患却实缓不得。”他只是一笑,若是他真的不曾料到倒还好,可偏偏他就是知情人,故作懵懂之人,着实可笑。“两倍敌军,如何是好?”说了一句大实话,他皱起那眉眼,望着李绩。“事到如今请皇上先撤离嘉州。”李绩其实想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朕若走了,嘉州就真的没了,中原就真的乱了。”城楼下,远远往后望去还可以看见嘉州的景色。“你可知道,国将不国了?”此刻城楼上他在那瞭望台里的屋内,手上拿着酒杯?先前骂过他的几个副将扭曲着脸,指着天子的鼻梁骂道,就想要将他撕碎一般。“放肆!”莽夫终究是莽夫,只信眼中所看到的,李绩朝无礼的几人大怒。他倒是安静的未出声。“无礼又如何,祖宗基业都要毁在他手里了,你尽可以逃走我们会死守,替王将军报仇。”错误犯了一次也该知道收住了,可那头脑简单的人又怎么能够明白呢。为人臣,为人君,最忌猜疑,却又不得不猜疑。帝王最忌讳,士忠的只是将,而不是君。这片江山,是用血换来的,他深知。“朕不会走的。”“这时候想起自己的责任了,早干嘛去了?”天无痕看了看几位将领,眉眼一横,这细小的动作被李绩捕捉,随后他未等天子发怒先开口骂了众将,又将之遣散。“圣上,不可与匹夫一般见识。”怒火未消,他那手中青瓷酒杯被他重重甩到到墙壁上--粉碎。“你想法子吧,死守嘉州城,朕派人去各州让其募兵。”“募兵来的新兵,未曾上过战场,未曾经过训练如何能用,这不等于送死。”“死小众,与大众。你选哪个?”李绩不在反对。“朕观护城河外连山之地尚且开阔,可布阵。”李绩点头:“陛下可是有计?”“朕曾问过卫公:兵少地遥,何术临之卫公告知朕,正兵之,凡兵,以前向为正,后却为奇。”“若此时卫公在便好办。”李绩听明白了少年的话。嘉州烽火不到几个时辰传遍肃朝各地。东都“嘉州烽火。”朝堂上,众臣听闻不在做什么惊讶了,这是必然发生之事,只是来的似乎有些晚了。“开战了?”臣子不急,君王急。“正是,此时恐怕已经打起来了。”李玉还在也和众臣一样,做没事人一般,唯有她一人关心急切。“娘娘,关心则乱,戎州山川险固,却一日之内丢失,嘉州地处平原数月不曾破,可见圣上之奇…”李玉这不是胡乱说话吗?先前戎州虽有天险,但是南诏突袭,未曾来得及防,而嘉州虽不好守,但支援众多,又有天子坐镇。“李公可好些了?”她无心理会这人,只问道堂下卫国公李靖。“老臣尚且无恙。”“能否?”“恐怕已经晚了,有懋功与陛下,不弱于臣去。”李靖说的很明白,就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也明白,只是她还是不放心,李靖作为肃朝战神,她信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