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泠无奈极了,心里对丈夫说抱歉,口上借沈宴挑食之名,与沈夫人探讨了一下。沈夫人将面前一小碟菜中的芹菜轻轻挑开,闻言认同,“没错,宴儿真是太挑食了!我和他爹对吃食都没那么讲究,他偏偏讲究得要命。这也不吃,那也不动……醋多香啊!我们都很喜欢的,他就是不碰,从小就离得远远的。我和他爹很奇怪,他根本就没喝过一口,为什么那么讨厌?想来是不习惯的缘故吧。等习惯就好了!所以有天用午膳时,我们就逼着他蘸了一点醋,想慢慢训练他。结果他吐了整整一下午!真是吓坏我了!”刘泠心中火一下子烧起,怒而拍桌子,桌上碟子小碗都重重一震,沈夫人也跟着重重一震,“你们怎么能逼他碰他不喜欢的?!你们这是虐待他!”自她遇到沈宴,舍不得沈宴吃一点他不喜欢的。结果他爹娘在他小时候,却那么逼他……他肠胃不好,肯定是他爹娘没照顾好他!“……”沈夫人呆呆地看着发怒的刘泠。“……”刘泠发完火,就呆了。她是来讨好沈夫人的,而不是来教训沈夫人的啊。今天的讨好,注定失败。刘泠捂着脸,心中流泪。回去抱着沈宴嘤嘤婴哭诉,将她在沈府的可怜遭遇,沈宴这次连笑都没忍住,把她当开心果。第三天,刘泠重整待发。数日的坚持,让刘泠在和沈夫人相处中,越来越能找到感觉。这一日,沈夫人有小辈来拜访,皆是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沈夫人就带刘泠一起去招待这些小姑娘,中途说到女红,姑娘们各抒己见,沈夫人也迎合两句。一个姑娘见公主只听不说话,便好心想拉刘泠一起入话题,“公主擅长女红吗?”刘泠看眼旁边对女红很有兴趣的沈夫人,咬牙,“还好。”“哦?阿泠擅长女红?”几日相处,沈夫人也大约察觉出刘泠在想办法缓解双方间的尴尬关系,心一下软了,觉得一个公主还这样,真是不容易。但她同样发觉刘泠对姑娘家擅长的那些东西,都不是很擅长,沈夫人也头疼该怎么跟刘泠找话题。听她终于有了个不错的,沈夫人就有了兴趣,“阿泠擅长什么绣?”刘泠什么都不擅长。但各位姑娘都有擅长的。作为沈夫人的儿媳,已经开了口,就得接沈夫人的话。刘泠有些犹豫地说,“苏绣吧。”众女眼亮了。绣工中,苏绣手法细腻,要求比较高,比较花费时间。刘泠说这个,就说明她水平真的很不错了。当晚刘泠回府,推开门,面无表情,抱住沈宴,一脸绝望地不肯撒手。沈宴被她一脸心如死灰的表情吓住,拍拍她的小脸,把她拽入怀中,“怎么了?我娘跟你生气了?”刘泠摇头,抬起眼,眼中水汪汪的,快要哭了,“两个月后是你爹的寿辰,你知道吗?”“……嗯。”“……”刘泠更是悲从中来,“我糊里糊涂的,居然说要在你爹寿辰时,给他送一幅屏风!而且是用苏绣中的双面绣!”“……”沈宴太清楚刘泠那点儿水平了。当初给他做衣服鞋子荷包时,她拖拖拉拉大半年,半条命都快没了。成果水平也没见得多高。结果她突然挑战高难度,要去绣屏风……她得多有病啊。沈宴推开她,起身。刘泠被他带动得跪在一边,看他穿衣,顾不得难过了,疑惑问,“你要出门吗?”“去沈府,”沈宴拉她,“跟我娘说,你不擅长绣工,这种纯属胡闹的约定,算了。”“不!我不去!”刘泠往后躲。“刘泠!”他拽着她的胳膊往外拖。刘泠抱紧一床被子,死命不撒手,拼命跟沈宴作对。沈宴简直被她气笑。他沉着脸,“你不擅长的事,为什么要去答应?”“……其实只是费时一点,我不一定完成不了啊。”“你也知道费时间?你可真有闲情逸致。”“但那是你爹娘啊。”刘泠说。沈宴愣一下,垂眼。刘泠慢慢挨过去,搂着他肩,小声道,“沈宴,我想为你做点什么的。你别生气了。”沈宴看她半天,“哭鼻子的时候,别找我。我不会帮你的”刘泠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下。他没表情。再在他眼睛上亲一下。他还是没表情。她要去亲他的嘴,沈宴终于笑了,抬手挡住她,“行了,别跟小狗一样舔我。”于是,刘泠开始痛苦的刺绣生涯。府上为她专门请了好几位绣娘指导,只是因为是送给公公的,刘泠始终不让别人帮忙。那么大的屏风,需要一小块一小块地来。从画到绣,刘泠准备一个人完成。她认真的时候,是真认真;觉得自己可怜的时候,也是真可怜。沈宴对她下命令,只能白天绣,晚上不许她绣。晚上的时候,刘泠回房,坐在床上,伸出自己被刺疼的手指头,在沈宴面前博取同情心。沈宴坐在床边,给她可怜的十根手指头上药,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去跟我娘说,你玩不成这么高难度的任务,不做了。”刘泠哼一声,才不接受他这么丧气的建议。灯火下,刘泠的纤纤玉指在沈宴手中,她歪在他怀里,看他给她上药。青年长睫如蝉翼,鸦黑覆眼,侧脸清瘦秀气。刘泠心中痒痒的,手指头动了动,沈宴警告地瞥她一眼。刘泠突发奇想,跟沈宴建议,“沈大人,你武功是不是特别好啊?”“比你好。”刘泠对他的调侃习以为常,当然不当真,“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武功,就是用绣花针做武器的。哗啦啦数针放出去,一边杀人,一边绣花。人死一地,花叶绣好了。”“……”沈宴挑眉轻笑,给她手指上好药后,起身欲去放药箱,被刘泠拖住不许走。他笑,“你别做梦了,我没听过你描述的武功。我的武功是杀人的,不是绣花的。我实在没研究过。”刘泠依然兴趣不减,“那你能做到吗?就是一个人远远站着,手里抓一把针,牵几十根线,手起线落,把刺绣当一种武功来用!”沈宴了然,“你想让我帮你刺绣?你不是不要别人帮忙吗?”“你和别人不一样啊!别人绣的,怎么能是我绣的呢?但你是我夫君,夫君帮妻子绣的活计,就相当于妻子自己绣的啊。”刘泠脸皮很厚,淡着脸解释。沈宴点头,耐心地听她说完,然后说,“设想很美好,但我当真不会你说的那种武功。看来你想完成你的绣活,得先换个夫君了。你现在的夫君做不到。”“……我舍不得换夫君。”刘泠仰起巴掌大的小脸。沈宴同情地拍拍她的小脸,“那你就忍着吧。”“……”刘泠无奈,求助无果,只能伤心自己的手指,闷头去睡了。沈宴回来,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才去吹灯上床。半夜,刘泠无意醒来,发现没有人抱着自己。她惊坐起,摸摸旁边,沈宴并不在。刘泠很奇怪,叫了他两声,没有回应。她想了想,披上外衫下床,摸索着点亮灯烛,往外边找去。其实都没有走两步,隔壁的耳房,灯火昏暗,在万里寒夜中如灯塔般亮眼。刘泠推门进屋,见到了沈宴。他站在她白天摆的绷架前,几根针穿着线,在他手中穿梭。进展并不快,一手拿捏针线,另一手扶着下巴,青年作沉思状。刘泠进门,惊了他。他回头,看她一眼,“关门。”刘泠关上门,举着灯台的手轻轻颤了下,走到他身后。她白天没有完成的部分,竟向前推进了一点。而那针,正是在跟她说“我不会帮你的”的夫君手中。灯盏放下,刘泠走过去,从后抱住丈夫的腰。世上有一种语言,能够形容沈宴对她的好吗?他口上一直说“不”,夜里却起来,偷偷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