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还有些心虚的岳翎,现在反而镇定了。众人围攻,她站在靠近门的地方,瘦弱又苍白,颜色发淡自是怜弱,“哪有什么两情相悦?只有自欺欺人。我单名翎,铭哥跟我说过,郡主也是单名泠……这么多年,铭哥一声声叫着郡主的闺名时,你们从未想过,他叫的到底是谁吗?”“你!你胡说八道!”……沈宴站在窗边,静默看着屋外不间断的雨丝。他背影挺拔,看着外面迷雾笼罩,视觉模糊,与之相配的,是屋内炉上焚着的一缕幽香,摇摇晃晃地上升,上升,再悠然地飘散开,消失不见。窗外雨声和风声交替,衬着屋内明晃争执的人影,两动之下,形成一种极为可怕的阴冷气场,让人寒冷。侍女们和岳翎的相争,声音时高时低。他一开始还听着,后来已经不再听,思绪发散。他想到的是刘泠,心里酸涩苦闷,又带一些独自知道的窃喜。而如今,在众女为她的旧事争执时,她人到底在哪儿呢?沈宴在窗口看到有手下的青色身影在雨中快速一晃。他眉一抬,未等屋中人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去开门。“沈大人,我们找到郡主的行踪了。”锦衣卫相报。一个时辰后,沈宴和众锦衣卫出现在了山中一处密林深处,并找到了放倒一地、昏迷不醒的杨晔等人。放眼望去,丛林障木,绿雨滴翠,根本没有发现刘泠的行踪。沈宴神色沉静,目光敏锐地在林中打量,飞掠上树,想从高处看到一些端倪。无奈因为不断的大雨,许多痕迹都被遮掩,刘泠消失得无声无息。为什么杨晔等人都昏迷,刘泠却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事?沈宴一时着急,一时又后悔。他不能不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揽,他知道——若不是和他置气,刘泠也不会突发奇想地出来“打猎”。“沈大人,这有一封信。”找人无果后,扶拉杨晔等侍卫起身,这才看到杨晔半湿的身下,静静地放置着一封折好的信。沈宴一把夺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起。他动作如此迅疾,让递信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众人便看着沈大人的脸色变得古怪十分,似喜似悲,似气似怒。“大人,信和郡主有关吗?”有人小心翼翼问。沈宴神色难看:何止和刘泠有关,信更是刘泠亲笔书写。她写:我要静静,广平王府人留下等候即可,不敢劳烦沈大人这样优秀的锦衣卫等候。短短几句话,她仍刻意点出了沈宴的大名。沈宴一时被气笑,捏着被雨打湿半边的信纸,揉了揉紧皱的眉头:她对他,是真的念念不忘……到这种时候,都不忘刺他一下。罗凡嘀咕,“既然郡主已经有安排了,那咱们就照着吩咐走呗。”在众人观望的目光中,沈宴合上了信,“你们押着云奕先进京,我去找郡主,之后带她和你们汇合。”看众人目有不赞同之意,沈宴淡声,“我已答应护送长乐郡主回京,定不食言。”沈宴要亲自去找刘泠,广平王府这边的人双手赞成。杨晔等人醒后,发现自己是被郡主给药倒的,颇为自责,觉得是自己弄丢了郡主。既然自己这方这么不受郡主待见,去寻更有能力的人好了——比如说沈大人。在众人厚望中,沈宴安排后锦衣卫之后上路的行程,踏上了找寻长乐郡主的征途。在此期间,岳翎一直没有离开,在王府诸人的白眼中,心理素质极好地留了下来。她也许心中对长乐郡主百般好奇,也许只是想找长乐郡主炫耀爱情……无论如何,这都得长乐郡主出现再说。好在沈宴专业能力过硬,他找寻起人,重重线索相辅,并不是毫无头绪。五日后,沈宴来到了一个小县城。按照他的设想,刘泠行走方向不变的话,很可能出现在这里。只要她在这里出现,沈宴肯定自己能找到她。沈宴很挂念刘泠:她连一把伞都不会撑,独自出门,真的不会出事吗?被沈宴找寻的刘泠正站在一处射箭套物的摊位前,看着摊主不说话。摊主心虚而怒,引得围观人注意,“不是说我作弊吗?自己射不中就把原因怪到我身上……看你也是富家小姐出身,怎么能这样冤枉咱们做小本生意的?老子今天就站在这里看你射箭!你射中什么拿走什么,射不中只能怪自己水平不够,别说老子使诈!”刘泠再回头一看,有个胆怯的小孩缩着脑袋钻出了人群,她嘴角扯了扯,面无表情。她不开口,摊主更是嚣张地说要给她好看。谁知刘泠回头,横了摊主一眼,那眼中的高贵自矜,颇让摊主心里发突。但转念一想,他也没做错什么。搅和自己生意的是对面这姑娘,就算告到官衙,输得也不一定是自己,顿时更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些——“你这小姑娘行不行?不行就给老子道个歉,老子也不要你赔了!”他心说小姑娘总该顺着台阶下吧?刘泠使唤下人一样的口吻,“箭拿来。”“……不是,你——”摊主心头又开始不安,“你真要射箭?!”刘泠喉咙里哼了一声,眼睛长在天上。围观的群众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刘泠自信满满的表现下,均是哄叫着起哄摊主。摊主只好哭丧着脸,接受了这既定的命运,心里对刘泠翻了无数个大白眼。尤其是将十支弓箭递给刘泠后,刘泠举箭的架势专业无比,瞄准目标的动作又淡定自若。她没有先射靶,而是指定了旁边一物,五箭五中的成绩,让摊主更心慌了。就在这种心情下,众人屏住呼吸,看小姑娘箭指靶心,手指屈起又弹开,第一支箭射出——没中。人群中有唏嘘声。刘泠冷静地搭弓,射第二支箭。才舒口气的摊主,重新屏吸瞪眼,紧张地追着箭飞出的方向——没中。喝倒彩声更大了。第三支箭,依然没中。第四支……摊主已经洋洋得意地“哈哈哈”了好久,把刘泠当活生生的标签,转头跟人吹嘘自家的童叟无欺。而无论周围何等喧哗,刘泠的表情始终宁静。就算她一次也没射中,她面上也从未出现片刻的心慌,依然搭弓,准备射下一箭。直到身后传来青年淡声,“我早说过,你射箭功课不过关,莫要出门显摆,惹人耻笑。”刘泠手一颤,箭支几要脱手,一只手从后伸出,稳稳托住。箭才划出手腕,便被那只手重新推回了刘泠的手中。这个动作又快又细微,除了刘泠自己知道自家手抖的瞬间,周围人也只看到松雪般的青年从人群中走出,站在漂亮姑娘身后,托住了她的手。刘泠回头,对上沈宴低下的目光。这个站在她身后的人,与她挨得很近,低垂眼睫,再加上他纠正她射箭的标准姿势,像在拥抱情人一样。得此福利,刘泠神情不见欣喜,还是那么无情,“滚。我可以给你一次转身离开的机会。”摊主叫嚣,“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箭本来就难射,射不中就不要说老子作弊!”刘泠目露不屑,却不吭气。沈宴不紧不慢开口,“她说错了吗?你在箭头做了手脚,有磁石与靶子相吸。在这种装置下,射中哪里本就由你控制。”刘泠望着他的眼睛光芒突盛,她听到自己心跳突快的声音——“她说错了吗?”多么维护她的反问。他总是对她摆出棺材脸,可在外人欺负她时,他又这么向着她。刘泠低下眼皮。周围哗然。“你别胡说——”摊主一下子慌了。刘泠抬眼,“说的好像你能射中一样。”“我本来就能。”沈宴道。“……”周围人听得有些糊涂,不知这位公子和姑娘,到底是不是同一边的,怎么还互相拆台?这种疑惑,持续到那位公子握着姑娘的手,从后相助,帮着她把之后的六支箭全部射中靶心为止。之后,青年拉着姑娘离开了人群,众人忙着猜测那两位的身份,想要开溜的摊主,都快没人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