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个不像个人的家伙却能在牌场上连坐三天三夜,打一场赢一场!二拐子已经被县公安局抓去多次了,每一次都罚他很多钱,不管罚多罚少,他都是一次拿出,很干脆。连公安局也拿他没办法。他赌博就像打擂似的,每到一处都先找一家人家设“场”,钱自然是不会少给主家的,因此走到哪里都十分受欢迎。开放搞活了,各种能人都出来了,二拐子自然也应运而生。二拐子打牌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了。他往牌场上一坐,眼斜着,嘴斜着,身子骨也斜着,一支烟叼嘴上直到吸完手连动一下也不动,看着那烟灰一段一段地往下掉。二拐子起牌发牌连看也不看,一摸十三张全扣在桌上,就那么扣着起,扣着发,一张牌不看,却场场赢!二拐子神了,二拐子打一场赢一场,把林娃河娃两兄弟害苦了。河娃认定这牌上一定有“诈”。后来就换了一副新麻将牌。可换了新牌二拐子还是赢,赢得更顺手,不是“满贯”就是“清一色”。这就说明二拐子手上有“绝活儿”,可弟兄俩瞪着眼输了一盘又一盘,也没看出其中的奥妙在哪里。渐渐地,河娃也看出了点门道,每当两兄弟通了信儿之后,他打什么牌,坐在他上边的二拐子也打什么牌。待他快赢的时候,二拐子倒先赢了,赢的竟然是同一张牌,二拐子把他的牌截了!这就更说明二拐子有“诈”。两兄弟是为了大事才来赢钱的,当然是每出一张牌都绞尽了脑汁,盘算了又盘算,再说事先还一次次地商量对策,可二拐子鬼得厉害,轻轻巧巧地就把他们赢了。两兄弟当然是不服气的。两兄弟豁出来了,一次次地想法对付二拐子,眼都快瞪出血来了,还是看不出二拐子的“诈”究竟在什么地方。二拐子倒很大方,每次散摊儿的时候,二拐子必然从赢来的钱里摸出一把扔在桌上,说:“老弟,今黑儿你俩手气不好,拿几张回去洗手吧。”这话更叫人难咽,于是晚上再来,却又输了。临了,二拐子还是那句话:“洗手吧,老弟,我不想赢你们的钱。恁的钱来得不易,洗手吧……”可两兄弟已顾不得什么了,钱已输了那么多,回头也是无望,只有以命相搏了。他们早已忘了当初来赌的缘由了,任死也要看看二拐子究竟使的什么“绝活儿”,不然,他怎么老赢呢?这天晚上,两兄弟来时腰里都揣着刀。进了金寡妇家,两张发绿的脸互相看了看,就一声不吭地坐下了。二拐子来得更早些,牌桌早已摆好了。二拐子看见他们两兄弟进来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就吩咐他的下手拿牌。牌是四个人一块洗的,位置也是四个人掷骰子掷出来的,这里头当然没假,二拐子打牌时眼还是那么斜着,手轻轻地按着牌桌,一动也不动。出牌时只用两个指头夹住牌,很洒脱地往前一送,牌就推过去了,一点响声也没有。河娃就死盯着二拐子的手。他的头像蛇一样地往前探着,两眼燃烧着可怕的绿光,那绿光在二拐子的手上、脸上穿梭般地来回移动,似乎随时都会射出一蓬野蛮蛮的绿色大火!林娃的手像鹰一样地在牌桌边上翻动着,那手上的筋跳跳的,每个手关节都亮着一层细汗。他的另一只手在腰里伸着,紧握着那把刀……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出牌时河娃的手抖了一下,牌掉在地上了。二拐子看了看河娃,一声不吭地把牌从地上捏起来,放到牌桌上,然后笑笑说:“别慌,老弟。”河娃盯着二拐子,恶狠狠地说:“我没慌。”二拐子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牌打到半夜时分,河娃的裤裆湿了,尿一点一点地顺着裤子往外浸。可他还死死地坐着,眼盯着牌桌,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对面林娃的裤子也湿了。夜静了,四个人都不说话,屋里弥漫着一股很浓的尿臊气……二拐子的眼朝桌下面斜了一下,出牌的手缓慢地移动着,似乎在等人说话。然而却没人说话,两兄弟的脸憋得青紫,腿紧紧地夹着,却还是一声不吭。二拐子不动声色地放下那张牌,又慢慢地抽出一支烟点上。牌又继续打下去了……这真是血肉之搏呀!有那么一刻,河娃的膀胱都要憋炸了,可他还是痛苦地忍受着,忍受着……他要看看二拐子究竟玩的什么“绝活儿”。看出“诈”来就可以对付他了。他听人说二拐子曾提着一箱子钱闯过武汉的大赌场,二拐子把钱箱朝那儿一放就把人吓住了,竟然没人敢和他赌。二拐子手里一定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那么……可是,很奇怪,这天晚上他们又赢了,一直赢。赢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赢。看不出二拐子使了啥法,盯得这么紧还是没有看出来二拐子的“绝活儿”。鸡叫了,窗外透过一层灰蒙蒙的白光。这工夫,二拐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说:“罢了。”输家说罢了,也说罢了。林娃站起时鼻子里喷出一股红殷殷的血!身子摇摇晃晃的几乎站不住了。河娃忙上前扶住他:“哥,你咋了?”林娃抹了抹鼻子上的血,说:“没啥,头有点晕。”二拐子瞅了瞅弟兄俩,说:“兄弟,罢手吧?”河娃说:“不,还来。”“还来?”“还来!”二拐子点点头说:“好,有气魄。”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来,往桌上一扔,“我请客了!”输了钱还请客,这是没有过的事情。两兄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那刀硬硬地在腰里塞着,早焐热了。这天晚上,两兄弟赢了七百块,刚好和头一天一样,不多也不少。那么,赌下去又会怎样呢?河娃不知道,林娃也不知道。 五十七有人说,那楼房的第四间房子是蓝颜色的。进了前三间屋子,再进这第四间屋子,你一下就觉得你是在冷水里站着,赤条条地在冷水里站着。像是热身子一下子跳到冰窖里去了,先是身上发冷,四肢发冷,渐渐地,那说不出来的寒气便逼到心里去了。你会觉得你的心慢慢在冻结,想喊,却又喊不出来……------------------13 五十八杨书印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坐着,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民兵已经集合起来了,绳子也预备好了,可杨书印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他不想这样做。他凡事都考虑上、中、下三策。他觉得这是下策。让民兵去把这一对“狗男女”捆起来,好好整治整治,然后送到乡政府或是直接送到县上去,他都有充足的理由。这狗儿杨如意也太不像话了,每次回来都带一个妞儿,连瘸爷都看不下去了,收拾他是很正当的。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把这一对狗男女捆起来,他纵然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人是丢定了。他还可以找人写一份证言,让村里人都在证言上签上名字,证明这一对狗男女在扁担杨搞不正当男女关系,耍流氓。甚至可以把麦玲子失踪的事也写上去,以示问题的严重性。这样,就足够让那狗儿在公安局里喝一阵子稀饭了。可他知道,这样做也仅是让杨如意丢丢人。终究还会放的。这不是什么大事,也许一送去当即就放回来了。那狗儿局面不小,路已铺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有他的关系。只怕一个公安局的副局长顶不住压力,一个电话打过去,立时就得放人。这狗儿说不定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