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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页(第1页)

河娃又赶忙说:“娘,听你的话,房不卖了。”“多少钱呢?”娘问。“春堂家急等棺材用,多少钱都要。”娘又叹了口气,说:“既然急用钱,那就要他四百吧。这是好木料,漆漆油油的就不说了,春堂子年轻轻地死了,大家够伤心的,不能多要钱……”林娃看看河娃,刚要张口,河娃忙给他挤挤眼,说:“娘,不多要。”“叫人来抬吧。”两人给娘磕了个头,急忙走出去了。现在,这口棺材已经让死去的春堂子睡了。可讲价的时候河娃张口就要一千!最后落到了九百上,河娃死不转口,春堂子家急等用,也就认了……这一阵子,河娃的聪明才智发挥到了最大限度。为了弄够本钱,所有能想的门道他都想了,所有能卖的东西也都卖了。连常常抡拳头揍他的林娃也被他糊弄住了,一天到晚让他支使得团团转,人的欲望是跟人的想象同步的,河娃觉得他活到二十八岁这一年才活出点味道来。他觉得他非干成不行。杨如意算什么东西?他会超过他的,一定要超过他!总有一天他要把那狗儿一脚踏在地上,踏出屎来!……可是,他还差两千块钱。没有这两千块钱机器就弄不回来。上哪儿再去弄钱哪?款是贷不来的,贷款要靠关系,可他们的亲戚中三代都没有一个当官的。走门子吧,送一次礼据说都得花上千元,还不一定贷给呢。那钱太黑了,他们舍不得。眼下只有卖房这条路了。可房子没人要不说,娘还死活不让卖。他把娘的棺材都抬去了,还能说什么呢?人到了这一步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就好像娃子们打的木陀螺,只有一鞭一鞭地抽下去,让它不停地转不停地转……停下来人会发疯的。河娃像狼一样地在屋里窜来窜去,眉头拧成一团死疙瘩,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急得直想撞墙!林娃又蹲在那儿不吭了,只是黑脸上的抬头纹很重很重,刚沾三十的边,便愁出老相来了。河娃又狠狠地吸了两口烟,甩了烟蒂,从桌上拿起一把宰鸡用的刀,“噗”一下扎在手腕上,鲜红的血顺着刀刃一点一点地往下淌……林娃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河娃那淌血的手臂,问:“你……你干啥?”河娃咬着牙说:“哥,咱只有这一条路了,你干不干?”林娃愣愣地问:“干啥?”“去摸两圈。一晚上赢个千儿八百的,两晚上就够了。”河娃望着自己那冒着血花儿的胳膊,很沉静地说。林娃闷声闷气地说:“屌!又想邪门。赢?你输个千儿八百差不多!别瞎张狂了……”“哥,你看,刀扎在自己肉上,能不知道疼么?我狠下心来,就为这一锤子,只能赢,不能输!”河娃说着,胳膊上的血越淌越多,顺着胳膊往下流……林娃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把他手腕上的刀拔下来,说:“去包包吧,净瞎张狂!”河娃没有动,他眼珠子转了转,说:“哥,咱俩都去打,保证不输。”他过去是打过麻将的,偶尔也有些输赢,只是不常打,那是要花钱的。过去凭运气打牌,从没赢过。这次他想再碰碰运气,要打就必须赢。他是为干大事去挣钱的,不能输,一输就毁了。“不中!”林娃跳起来了,“不输也不能干。这是血汗钱,一家人的血汗钱,不能叫你拿着随意糟践!……”“哥,我想出了个只赢不输的法儿。”河娃挤挤眼说。“狗屁,啥法儿能光赢不输?”“咱俩一块去打,就能光赢不输。”河娃眼亮了。“俩人一块打?”“俩人。”“哼,俩人输得更多!”“你听说完,”河娃说,“你知道人家老打家儿是咋赢的?”“咋赢的?”“都有‘绝招’!”河娃说。“人家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河娃,别瞎想了。咱还是贩鸡子吧,起早贪黑的,也许一两年就能挣够。”林娃还是不听他的。河娃摇摇头说:“哥呀,哥,你就会下死力。这一回准赢的。比方说,咱俩坐对脸儿,你赢‘两万’,轻轻弹两下桌子就行了,只当是叫牌呢,没人能看出来。”林娃抬起头来,没好气地说:“我要赢‘三朵’呢?”河娃的目光像火蛇一样地舞动着,很兴奋地说:“打牌哪有不吸烟的,你连吸三口烟我就知道了。”林娃很惊讶地看了看河娃,竟有点信了:“那……我要赢‘四眼’呢?”“嗨,两指头揉揉眼,谁还会注意这……”河娃说。林娃的眼瞪大了:“你说能赢?”“能赢!”河娃说着,脑海里飘动着像雪片一样的“大团结”……“要是赢‘发财’呢?”“挠挠头。”“‘红中’?”“摸摸鼻子。”“‘白板’?”“摸摸脸。”“要、要、要是‘东风’呢?”林娃眼里也放光了。“看看坐在东边的那个人就行了。”林娃咧开嘴花了:“河娃,这法儿你是咋想出来的?”“天无绝人之路。”河娃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就干两黑晌儿?”“两晚上就够了。”“再不干了?”“再不干了。”河娃用舌头舔了舔胳膊上的血,血咸咸的,很腥。不过,他到底把林娃说服了。干这事没有帮手是不行的。他狠下心往胳膊上扎一刀,就是想逼林娃跟他一块豁出去干。林娃太抠了,他不能不这样做。他得叫他信……说完这一切,河娃累了。他把身子扔在床上,大脑却仍在极度兴奋之中,眼前仿佛舞动着一张一张的十元票,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的十元票……是不是太容易了哪?片刻,他忽地从床上坐起来,说:“哥,头三盘,咱先不使这法儿,让他们先赢赢。然后,他们就不怀疑了。”林娃咧咧嘴说:“中。”“也不能盘盘赢。要是盘盘都赢,也会叫人看出来。咱隔一两盘赢几盘,干得巧妙些……”“中中。”“也别老想着这法儿。打得自然些,别紧张,一紧张也会叫人看出‘巧’来。”林娃咧着大嘴笑起来:“依你啦,兄弟,依你啦。”河娃想了想又嘱咐说:“牌打得大方些,别和人恼,人家出错一两张牌,想拿回去就叫他拿回去。屁哩,赢他再多,他也没话说。”林娃点点头,愣愣地想了一会儿,说:“河娃……”“嗯。”“这……心太黑了吧?”河娃不屑地看了林娃一眼,说:“哥,你不想挣大钱娶媳妇了?”“……想。”“想,就别说这话。给鸡打水亏不亏心?不干亏心事挣不来钱……”林娃诺诺地说:“就这两晚上,亏心事不能多干,多干会出事的。听我的话吧,河娃。”“行了,行了。”河娃不耐烦地说,“就这两晚上,本钱够了,咱就正儿八经去干大事!”“去金寡妇那儿?”“去金寡妇那儿。”村里,金寡妇家是个玩赌的地方。金寡妇的男人死得早,为人不正经,跟外边的二拐子有一手。二拐子爱赌,金寡妇这里就成了个赌场,每晚都有人来。二拐子号称“赌王”,他们要去“赌王”那里碰碰运气了。这是一场只能胜不能败的战斗……天黑的时候,两兄弟就这么去了,怀里揣了一千块血汗钱。 三十九月黑头天,那高高矗立着的楼房像一块巨大的黑磁铁,冰冷、坚硬、突兀。“磁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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