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如意不以为然地说:“谁说的?人家城里盖那么多楼。也不请人看宅子,说盖就盖,啥屁事没有,你别信那一套!就好好住吧。真是穷命!……”“别比城里,城里人多,阳气重。这,这房子我是不想住了。”杨如意安慰他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别瞎想就啥都没有了。你看,怕你一个人孤独,我给你买了条狗,你就好好喂吧。”怎能不信呢?春堂子夜里来这楼房里看了看,第二天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再说,夜里他老听见有人叫他……他很想给儿子好好说说,可儿子不听他说,就又“噔噔”地上楼去了。他赶忙又叫住儿子:“如意,你听我说。”儿子在楼梯上站住了,不耐烦地问:“又是啥事?”“别坏女人。听我的话,别坏女人。坏女人要遭罪孽的……”杨如意冷冷地笑了两声,说:“你放心吧。别管了,我心里清楚。”儿子在楼梯口消失了。罗锅来顺重又蹲在院子里,孤零零地蹲在院子里。他心里凄惶,却又觉得该为儿子看住点什么……杨如意回到楼上,关上门,看了看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的惠惠,说:“惠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惠惠撇撇嘴说:“不就是个大厂长么。”杨如意摇摇头,说:“我不是问这些,你还不了解我。”惠惠拧了拧腰,笑了:“反正不是好人。”“对,”杨如意也笑了,“不是好人,我承认我不是好人。”惠惠睁着一双大眼,半羞半嗔地说:“说这些干啥?”“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我的确不是好人。”杨如意很平静地看着惠惠。惠惠脸一扭,说:“我不管你是好人坏人……”说完,又偷偷地打量着杨如意。杨如意说:“可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你能考上卫校是不容易的。你愿意跟我来,当然不仅仅是要我给你掏学费。我知道你家里不宽裕,你娘有病……可你不是城里那种见钱眼开的姑娘,你不是……”“你……”惠惠咬住嘴唇,头慢慢地勾下去了。杨如意款款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并没有靠近惠惠,仍然是很平静地说:“我说这些,没有一点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也是从乡下走出来的,我们都不容易。你放心,学费我会给你的,这三年的学费我全给你。不过,我要让你知道,我不是个好人。”惠惠看了杨如意一眼,又恨又怨的一眼,忽一下站起来了……杨如意依旧坐着,说:“你要想走,我不拦你,我不勉强你做什么。以后有难处你还可以找我……”惠惠咬了咬嘴唇,突然说:“那我走了。”杨如意也站了起来,说:“好,我送你……”杨如意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盯着惠惠,像是把她的心“钉”住了。渐渐,渐渐,惠惠的头勾下去了……杨如意走上前轻轻地抚摸着惠惠的头发,说:“惠惠,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能骗你。你也该有个思想准备。”惠惠忽然一下子扑到了杨如意的身上,“别说了,别说了……”杨如意抱住这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姑娘,轻声说:“惠惠……”惠惠的头贴在杨如意的胸脯上,喃喃地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不会和我结婚的……”杨如意的手更轻了,他轻轻地抚摸着抚摸着惠惠的乳房,头贴在她的耳边说:“不,惠惠。我知道自己,我是怕你跟我受连累。因为我不是好人……”惠惠的脸更红了,她浑身颤抖着紧紧地贴在杨如意身上,说:“抱紧我。我冷……”杨如意把她轻轻地抱了起来,抱到床上去了。惠惠软软地瘫在他的怀抱里,两眼微微地闭着。假如这时候她看杨如意一眼,她一定会害怕的。这双眼睛像盯着猎物的猛兽一般,荧荧地闪着绿火一般的亮光。杨如意刚刚在床上躺下来,忽然听见楼下有人喊:“如意,如意。”杨如意走出来顺着楼梯往下一看,是后爹叫他呢。便不耐烦地问:“啥事?”罗锅来顺说:“如意,去你书印叔那儿坐坐吧,他捎信儿叫你去呢。”杨如意沉吟了片刻,问:“他叫我了?”“是你大碗婶捎的信,说你回来了叫你去一趟。”杨如意一听,转脸就走,说:“我不去。”罗锅来顺求道:“去吧,娃子,你也该去他那儿坐坐了。他说也没啥事,你要不想去就别去了。”杨如意猛地站住了,问:“他就这么说?”“就这么说。”“没说别的?”“没说别的。”这算什么话?不想去就别去。既然知道我不会去,为啥还要说这话?是激我么?杨如意眼珠子转了转,说:“好,这我倒要去见见他了。会会这位村长!”罗锅来顺还想给儿子说说村里的事,可没等他张嘴,楼上传来了女人那娇滴滴的叫声:“如意,你来呀。” 三十三夕照下,西天燃烧着一片红红的火烧云。那橘红色的霞辉仿佛把整座楼房都点燃了,一座固体的火焰高高地燃烧在扁担杨的上空。楼房的每一扇玻璃都映着一个橘红色的火球,那火球亮极了,像一颗颗初升的太阳……当夕霞一点一点地短回去的时候,窗玻璃上的火球也一点点地小,一点点地小。倏尔,起风了,天光暗下来了。楼房突然蒙上了紫黑色的亮光,像是燃烧后的余烬……------------------07 三十四“回来了?”“回来了。”“坐坐坐,坐!”当杨如意出现在村长家门前的时候,杨书印笑了。他很热情地给年轻人让座儿,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心里却说:娃子,知道你不愿来。可就那么一句话,你就来了。娃子,你还嫩哪。杨如意大大方方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下后,他从兜里掏出一盒“555”牌香烟,撕开精美的包装纸,从里边弹出一支来,叼在嘴上,又摸出电子打火机点着,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这一切他做得从容不迫,旁若无人,很有点大家子气。杨书印脸上透出了一丝愠怒的神情。在这个村子里,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吸烟的时候不给他敬烟,可这娃子胆敢当着他的面抽烟,连让也不让。这是对他的蔑视!可他还是控制住了。他慢慢地给杨如意倒了一杯茶水,端到他跟前的桌上,笑着说:“喝水吧。这是文广给我捎来的‘毛尖’,你尝尝。”“记者?”杨如意不经意地说。“对对对,文广现在是省报记者。这娃子有出息。你有啥事可以找他,就说老叔说的,叫他帮帮你。”杨书印很有气魄地说。杨如意微微地笑了笑,仍然是漫不经心地说:“也许,我还能帮帮他呢。”“噢?”杨书印故作惊讶地看了看这年轻娃子,“听说你在外边干得不错?”杨如意悠悠地吸了口烟,撮着嘴吐出了一个烟圈,看那烟圈淡化了,才说:“也没啥,办个小小的涂料厂。”“厂不小吧?不是挂着轻工部的牌子么?”杨书印不动声色地问。杨如意捏烟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地弹了弹烟灰,又叼在嘴上吸起来。心里说:老家伙摸到我的底牌了。他竟然也知道我挂的是“轻工部”的钩,这是不错的。用的是“轻工部”的牌子,厂却是他一个人办的。他淡淡地说:“厂不算大,资金么,也有个一二百万……”杨书印很关切地问:“听说,那边查你的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