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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第1页)

极好的消化器官。后爹把饭都省给他吃了,可他还是饿。于是偷红薯、掰玉米,在地里见什么吃什么,小碎牙“嚓嚓嚓”吃得极快。这又常常被看青的大人捉住,捆到队里挨大人的揍。一次又一次,都是后爹罗锅来顺给人下跪求饶,才放人的……现在,这挨揍的小狗儿正挺身站在全村最高的地方,穿着笔挺的西装,脸色红润而有生气。那经过千锤百炼的鼻子丰满多肉,挺挺地呼出一股股灼热的气流。那身量也因了居高临下的位置而显得高大魁梧,气度不凡。在他的上衣兜里揣着一叠烫金的名片,名片上用中英文赫然地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xx部涂料厂厂长杨如意”的字样,这是他出外六年的结果。这“名片”的作用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所谓的“xx部”仅是设在邻县县城的一个小仓库,“xx部涂料厂”是他在仓库主任的认可下估捣出来的。然而,挂出“xx部涂料厂”的招牌并不那么容易。这个仓库属于省里的一个物资站,物资站又属于一个公司,公司上边才是xx部。这个渠道有数十个关节,每个关节都是用钱买出来的。他自幼就给人磕头,知道怎样送礼。那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六年来他进步很快。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私下进行的,从县城到北京,有上百名有权力的人在他的小本本上留下了名字,那是一次次交换的记录。人的本能的大解放使这些有权力、有信仰的人也觉得应该活得更好一些,于是就更增添了打通关节的难度。整个过程是靠一本书才能叙述完的,不管怎么说他成功了。话说回来,这里边也有合法的地方,合法之处就是他每年给仓库、物资站、公司、xx部提交一些利润。这涂料厂其实还是杨如意一个人的。挂上“xx部”的招牌使他获得了资金、原料和销售上的便利。在这个有晴有阴的国度里,要想干点什么必须有把大红伞撑着才不至挨淋。杨如意要的就是这把大红伞。岁月磨出这样一个人来,必然教会他如何生存。一个徒手走出扁担杨的汉子,靠在邻近县城的仓库里打小工起家,独独地闯出一个天下来,必然是个能折腾的人物。杨如意也想让人们知道他是个人物。如今他回来了,盖了这么一座楼,就是想让人们看看……站在楼顶上的杨如意傲然地远视前方,目光很残。那具有燃烧力的绿光是从心底里射出来的,甚至当他看到恩养他长大的后爹的时候,目光也没有变得温和些。他的恶的锻造是在童年里一次性完成的,任何后天的教化对他来说都是无用的。罗锅来顺蹲在楼院里,屁股下硬硬地垫着一块半截砖,仿佛在梦中一样。他弄不明白,这高楼怎么会是自己的房子,怎么会是他住的地方。他活了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他会住这样的地方。他的老眼眨了有一百次了,眨眨,再眨眨,眼都眨酸了,还是看不明白:这就是他罗锅来顺要住的地方么?罗锅来顺在草屋里滚了几十年,那日月虽苦,但草屋、土墙摸上去软和和的,贴人的心,夜里也睡得香甜。他没住过这样的房子,这房子太大、太空、太压头,摸上去冷冰冰的,让人恍惚。蹲在这楼院里,他总觉得迷迷糊糊的,像在雾里一般。他几次问儿子,为啥要盖这样的房子,儿子笑笑,不说。问急了,只说:“让你老享享福。”可儿子眼里说的不是这些,不是,他看出来了。唉,儿子大了,儿大不由爷。他能说什么呢?他一辈子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为这个。“带肚儿”给人赔了多少笑脸啊,儿子孝顺,不也是他的福气么?不过,他还是不习惯住这样的房子,住这样的房子夜里睡不安稳。搬进楼房的第一夜他就魇住了,一直挣扎到天亮……罗锅来顺长长地叹了口气,仰脸望着站在楼顶的儿子,说:“房既盖下了,紧着把媳妇娶过来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杨如意笑了笑,突然大声说:“爹,我下午就走了,那边事儿忙。要是村里有人想来这楼院里看看,你就叫他看,谁来都行,别拦。”罗锅来顺苦着老脸说:“谁还来呢?盖这么高,压一圈儿,怕是人都得罪完了。”杨如意哈哈大笑,笑了,又吩咐说:“要是谁家来了客,房子不够住,请叫来住了,随便住,楼上楼下都行。”“会有人来么?”杨如意不答,就那么挺挺地站着,立出一个“大”字扁担杨就在他的脚下…… 三午时,楼房在阳光下固定下来了,它直直地耸立在一片灰蓝色的瓦屋中间,每一面墙壁似乎都长出了尖硬、耀眼的芒刺,那芒刺被一串串金色的光环罩着,在扁担杨的上空播散着七彩神光……这时候在楼房那耀眼的光环里吐出一串串葡萄般的气浪,那气浪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力,村人们只要看上一眼,便会产生飘飘欲飞的幻觉。似乎魂灵飞进那光环里去了,站在地上的人仅剩下了一个空空的壳…… 四村长杨书印家又来客了。先来的一拨是“烟站”的,站长领着,四个人,四辆新“飞鸽”车,个个都很神气。颖河地区是“烟叶王国”,烟叶收购站的人自然是“烟叶王国”的王爷。庄稼人一年到头全靠种烟换钱花呢,县长都不怕,就怕这些爷,每到收烟的季节,他们张张嘴就是“等级”,“等级”就是钱哪!给多给少全在爷们那嘴片子上。有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站长亲自领着来了,那关系、面子还用说么?杨书印自然知道这里边的路数。他把他们让到屋里,泡上茶,吸着烟,然后漫不经意地问:“喝两杯?”他知道这些人轻易不下来,下来就是喝酒,喝醉。要说喝酒,他们有的是地方,一年三百六十天排得满满的,去谁那儿不去谁那儿都是有讲究的。烟分“等级”,人也分“等级”,不是地方他们还不去呢。站长扬扬手里掂的提兜,提兜里的麻将牌哗啦啦啦响:“不喝。老杨,自己人不说外气话,借你一方宝地,摸两圈,玩玩。”杨书印知道他们的赌瘾上来了,哈哈一笑说:“好,玩吧。”聪明人不用细问,这一段公安局查得紧,他们打麻将也是“游击战”,今天这儿,明天那儿,怕公安局的人发现。杨书印即刻起身,把他们领到后院去了。后院西屋是他老二媳妇的新房,儿子在外干公事,媳妇回娘家去了,这里干净、清静,人不知鬼不觉的,是玩牌的好地方。杨书印刚把这拨人安顿好,狗又咬了。这次进门的是乡供销社的老黄,老黄是乡供销社的主任,主管全乡的物资分配。化肥啦、柴油啦、农药啦,都是要他批条子才能买的。看块头也不是一般的人物。进院就大大咧咧地喊道:“鳖儿在家么?”杨书印笑着迎出来,骂一声:“鳖儿,上屋吧。”进得屋来,老黄从兜里掏出一沓子油票扔在桌上,斜斜眼,问:“咋,够不够?”杨书印脸上并无喜色,他递过一支烟来,连看也不看,说:“化肥呢?”老黄挤挤眼:“爷们儿,给你留着呢。”“尿素?”“尿素。我敢糊弄你么?乡长才给了五吨。”“我要的可是十吨。”杨书印翻了翻眼皮,说。“屁放肚里吧,知道。”杨书印慢慢地吸着烟,眼儿眯着,好一会儿才说:“那事儿,我再给运生说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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