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等等。”福桃儿忙先喂他喝了口水,以为这是被仇家追杀呢。
她起身想去关上门板,男人却一下子抓住了她脚腕,“别去报官。”
他浑身是血,力气却极大,差点没把福桃儿拖倒了去。
门外又是一阵惊雷,而后春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原本要去清理门外血迹的福桃儿倒是不必麻烦了。
她以为男人是伤的说胡话,蹲下身直视那双透亮的眸子想要安抚他的情绪。
“你别怕,现在这般大雨,仇家应当寻不过来的。”福桃儿起身朝外谨慎地瞧了瞧,将门板上了,回过头将人扶了起来,“是不是疼得厉害,我这就去隔壁请大夫。”
“不妨事,劳烦寻些伤药便好。”
福桃儿没有避讳,让男人把一只手跨在自己肩上。看着是充当他的拐棍,其实他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在耗尽最后一丝儿力气前,终于是躺到了屋后闲置的一间库房里。
唐晔忍着锥心之痛躺在了矮塌上,脸上却只是不显。他这时终于是正面看清了此间主人的模样。
这姑娘生得不美,眼睛里却流露着最真实的慌乱忧心。对着自己这么个突然闯入的陌生男子,她却只看到人伤重,忽略了背后的危险。
唐晔心中一动,歪着头笑说:“多谢小娘子搭救。”说完他眼神有些涣散,是失血后的疲累,很快就睡了过去。
对着这么个伤重的俊秀男子,见人都有些半昏迷了,福桃儿也就没有再顾忌男女之防。
好在他的伤处都在上半身,铺子里常备了金疮药和消炎药粉,她忙了半个时辰,累得一头汗,才终于将他几处皮肉外翻的伤处全处理妥当了。
等要包扎左臂时,福桃儿抖着手,强迫着自个儿不去看那筋肉断烂的骇人场景。
她看着昏睡在塌,包成个粽子似的男子。这才得空心生疑惑起来。
此人看年纪也就20出头,模样生得好,就像那世家公子般。他周身流露着一股不羁的痞气,可那双清亮眸子却又让人觉得绝不是个大奸大恶之人。
点心铺隔壁就住着个老大夫,福桃儿见得多了,便很能确定,他这一身是剑伤。
这是遭了什么难,还是遇着了劫匪强盗,竟能伤成这般模样?若是他爹娘见了,又该心疼成什么样呢。
叹了口气,福桃儿小心地替他掩上了薄被。思前想后,觉着他左臂伤处还是拖不得,她起身小心带上门,还是去了趟隔壁。
老大夫是个年逾花家的孤老头子,原是福桃儿见他一个老人家清冷,刚来的时候便总是主动去请他来试吃。这两年每回来清账,也总要提袋点心去看看他老人家,陪着说说话的。
是以,孙老头一听她有事,搁下筷子挎了药箱便过去了。
一瞧之下,他沉吟许多。也不多话,先燃灯烫了几根金针,在男人左臂上连扎数穴,仔细检查了骨头筋肉。最后拿出祖传的伤药只重新替他医了手上伤处。
“丫头,这后生骨骼清奇与常人不同,你是哪里捡了这么个人回来?”
“伯伯,这事您千万别对旁人说起。他方才只身扑进我这铺子,那真是个血人,怕不是被仇家追杀的。”
“放心,老头子我这嘴严的很。”孙大夫一摆手,又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劝她,“丫头,等这人醒了,还是早些叫着走。好人不能常做啊。”
福桃儿随口应了,又仔细问了他左臂的伤处,已经之后的料理。
等配了药材,送走了孙大夫,看看天色,都过酉末了。塌上人今夜恐要高烧,慎重之下,福桃儿决定送佛送到西,救人就到底。
遂拿着包糕点和一袋零碎铜板去了后街,寻了个正玩的少年,将两样东西塞了,叫他往楚府跑上一趟,只编了个由头,说铺子里的新品要连夜熬个食材,卞妈妈陪着她一处呢。
往常忙起来不回去也是有的,只是总要被楚山浔盯着说上两句。想着青年追根溯源的斥责模样,福桃儿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这场春雨持续了一整晚,似是要洗去世间所有积攒的证据泥垢。门前石板路已经寻不到任何血迹,福桃儿守在塌前,感念老天帮忙,为这伤重之人送了一口气。
夜里,她熬了两回药,在子夜前后终于是灌了一大半进去。
受了刀上的人,哪怕没有伤及要害,最怕的便是在头几个晚上要高烧不止。
果然到了后半夜,男人英挺的面容上一片潮红,人也一直在说胡话。
摸了摸额头,福桃儿被那灼热温度吓了一跳,连忙照着孙老头走前的话,再去煎了一回药性更霸道的汤药。
也顾不得吵着病人了,她使力将人扶起来,靠坐在自个儿身前,晃了数次,男人有了半分只觉,便马上趁空将汤药全数又喂了下去。
去井边吊了盆凉水,那块汗巾子,每隔上一刻,就给他额上换块凉帕。就这么不间断地换了两个时辰,到天光都微微发亮了,男人才终于退了大半烧,脸色也明显得恢复了正常。
福桃儿这才松了口气,也没什么可睡的了,就倚着库房有些脏乱的桌案趴了下去。
这一闭眼,再醒来的时候,天色便大亮了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却见一件罩衫披在自己肩头,随着她这一起身,滑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