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伍少祺。穿着代言品牌的岩鞋跟吊带,攀爬在天然石壁上,被汗水浸湿的手臂上有几道伤口,是战士的徽章,仰望上方的目光里面斗志激昂,写满绝不放弃的意念。有多久没碰到面了?三个星期还是一个月?安格丰对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风雪满天吹的车站门口,伍少祺绝然离去前留给他满是愤恨和不谅解的目光,那眼神太过触目惊心,以至于他不愿在无尽冬夜里去回想那个片段,却又有时在午夜梦回时浮现。不得不说这张海报照得好,或许拨云见日的阳光也有些许功劳,安格丰回忆起伍少祺温暖的一面:跟着笑容一起出现的酒窝,完攀路线时那种拥有全世界的快乐模样,还有在甲米时看什么都好奇又小心翼翼的神情,安格丰伫足于海报前,沐浴在春阳下嘴角带着清浅微笑,他以为能替一些意料外的插曲画上休止符了,却在此刻才发现余音仍缭绕在心里。这小子至少不用再三更半夜去送报了吧?安格丰长吁一口气,春天终于降临了。同样的海报,伍少祺也拿到几张缩小版的,一般偶像明星签名会送的那种大小,他本来不想拿的,送人太别扭,又不知道要贴在哪里,他还不至于自恋到想在房间里贴自己的海报。但事实上,这个困扰很快就解决了。海报是送到学校的体育室,石平当场就要了一张,伍少祺特别怕他贴在体育馆门口之类的地方丢人现眼,但石平保证不这么干,纯粹自个儿珍藏。当天晚上训练结束伍少祺一走出校门,还没走到公车站,一辆停在路边的宝马先是叭叭两声,后车门一开,尚恩走了出来,打着呵欠满脸不耐烦,寒喧都没有劈头就说:「给我一张海报。」「你要干嘛?」伍少祺说。「有人想要但不敢自己讨,我又能怎么样?」尚恩又打个呵欠,一边伸手:「废话少说,给我一张,然后我请司机大哥顺便送你回家,大家都能早点睡觉。」若说伍少祺本来还有那么点矜持,在听到有免费专车跟早点回家的诱惑之后就立马缴械,给出一张海报,换取不用坐公交车晃过大半个城市才回到家,这比交易很划算。没想到这天的惊喜还没完,伍少祺打开家门发现将近半年没见的老爸正坐在餐桌边,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对他温声说:「回来啦。」,那语调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爸!」伍少祺愣在门口:「你怎么跑回来了?」「之前工作进度超前,这周正好腾出个小空档可以回来一趟。」伍享中走到门口将他拉进门:「把书包放下,我煮了面,来吃一点。」伍少祺听了这话更懵了,他老爸不知道几年没下厨,锅碗瓢盆在哪里搞不好都不知道,现在去外地一趟,跟投胎重新做人一样。所以当一碗拌了陈年老醋的热干面端上桌,伍少祺看着冉冉上冒的白烟特别有种身处梦境的错觉,直到老醋的醇厚香气冲上脑门,唾液在口腔分泌,空虚的胃快速蠕动,他内心激动,抄起筷子夹起面条往嘴里送,醋的酸绵呛浓在口中绽放,片成薄片的酱肘花咸香够味儿,切细丝的黄瓜是一股清流能中和浓油赤酱,伍少祺本来没那么饿,但从第一口到碗底见天花不到五分钟,他觉得他等这碗面等了好久。「老爸手艺不错吧?」伍享中得意笑着:「那边提供的住宿是带简易厨房的,我现在挺习惯自己煮来吃。」伍少祺唔了一声,打个饱嗝,笑说:「主要是材料好,醋够香酱肘花够味,酱肘花是买现成的吧?」「那是…陶阿姨做的,」伍享中带着试探意味地说着每个字:「她听我要回来,特别做了些拿手菜让我带上,口味跟这边不太一样,可能吃不习惯…」「挺好的,挺合我胃口。」伍少祺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问:「看样子,老爸你这对象已经谈上了?」伍少祺刚知道伍享中要谈对象时反应的确很大,虽然嘴上没说反对,但好几周不给老爸打电话传讯息等于是无言的抗议,伍享中也明白,后来再也没有提起陶阿姨的事,父子俩逐渐恢复交流,但这件事仍搁置在彼此心中,成为一桩未决的悬案。「没谈对象,就是他乡遇故知,做个朋友罢了。」伍享中说。「为什么?」伍少祺听了一愣,问:「是因为我吗?」伍享中无奈一笑,拿着茶杯的手在杯缘来回摩挲,说:「是因为我老了。」「我今年四十六,长年洗肾跑医院,能不能活过六十都不知道。她今年才三十二岁,刚经历完一段不太美好的婚姻,要是转头栽在一个生病老头手上,这一生岂不完了?」伍享中喝口茶,咂咂嘴:「我年轻有为时都没能给你妈幸福,现在白发苍苍一身破病,何必再去担误一个人。」虽然他说的都是事实,但伍少祺不爱听他如此贬低自己,勉强一笑,说:「男人是越老越帅,她赚到了。」「越老有没有越帅我不知道,但有了些岁数,才会知道爱的各种层面,不一定要攥在手心才是拥有。」伍享中说:「我在她有困难的时候帮她,但不需她以身相许。她要是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对象,像你妈妈一样过上好日子,我觉得也很好。」「这都是你的想法,说不定她根本不在意,」伍少祺拉高音量,几乎是吼着说:「干嘛急着帮人家下决定!」「你…你这是赞成老爸谈对象?」伍享中被儿子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我以为你会排斥。」「排斥又怎样?妈妈我都放她走了,你也去闯一闯吧。」伍少祺把手边的海报摊开给老爸看,一派轻松地说:「我接下来要把时间跟体力用在攀岩上,努力成为国手,没时间管你们了。」伍享中的目光在伍少祺脸上来回逡巡,疑惑地啧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突然长大了。」「因为我出国长了眼界,因为我真的已经长大了。」还有因为我亲身体验了喜欢却不可得是多愕惋的一件事。「儿子多大都是我儿子。」伍享中一笑带起眼角几道波纹:「海报一张给老爸,我做个漂亮的框把它表起来。」就这样,伍少祺自己只剩最后一张海报,他回到房间,把甲米那对啤酒杯拿出来看着发愣,刚刚伍享中讲的话还在脑中飘浮,尚未沉淀。唉,如果我们就此擦肩而过,那多可惜。作者有话要说:存了稿,忘了設定時間,看看我這腦子☆、ch51安格丰一走进体育馆,杨东渝就跟他报告今天全员到齐。他哦了一声,抬眼瞧见在一旁压腿做伸展的伍少祺,低着头看不见脸,安格丰很快收回视线,跟杨东渝说,你跟我去器材室拿道具。等安格丰转过身跟杨东去去器材室,伍少祺才抬起头来,他看似认真在做热身操,其实全部心思都放在体育馆门口,双击腿就往门口瞅一眼,耳朵竖着听动静,但等安格丰真的到了,他又垂着头,连对望的勇气都没有。今天全员到健身教室里做最大力量的训练。要增加选手的所能承受的最大力量有很多方法,在攀岩上最简单的一种就是负重拉单杠。通常攀岩选手都能轻松拉三、四十下的单杠,不过在最大力量的训练中必须在选手身上绑负重杠片,至于要绑多重,每个人不一定,要看绑到多重的时候选手才觉得吃力,单杠只能拉五下以内,则此重量即为该选手能承重的极限,简单来讲,就是用负重的方式让双臂去增加承受力,因为每个人所要增加的重量不同,教练必须一个个各别确认。「我叫到名字的就到单杠这里,」安格丰说:「其他人先到岩壁上做自主训练。杨东渝,你第一个。」伍少祺看杨东渝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不知道跟教练说了什么,安格丰先扬起拳头作势要揍他,后来又笑瞇了眼睛把人赶上单杠,按着杨东渝的肩膀调整姿势,把负重的杠片绑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