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崇额角青筋一跳,敢情杨老五在说他呢。他咬牙道:“别把这娘们唧唧的词往我身上扣。”话音未落,树下突然响起一阵异动,却见一只外头的野犬被墨风追的慌不择路,竟一头窜进了院子里,不知是不是沈元歌手中端着食盆的缘故,野犬几乎是被本能吸引,朝着她就猛扑了过去。“元歌!”沈元歌躲闪不迭,后退时脚绊住了身后石坛,骤然失衡,身体一空,后腰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燕崇看见野犬闯进来,便飞身腾了过去,险险赶到,将沈元歌整个人钳在怀里,往坛上一带,脊背撞在柏树上,枝叶上积雪受到震动,簌簌地散落下来,他另一只手中长颈瓶还未放下,红梅落下两三朵,旋即被雪覆盖。沈元歌靠在他肩上,慢慢睁开眼,目光从他担忧的眸子上往下移,喃声道:“萧廿,你的手…”能动了。燕崇一怔,左手仍紧紧扣在沈元歌盈盈一握的腰肢上,触感鲜明。午后时分,沈元歌辞了众人回去,外头雪势已经小了许多,稀稀拉拉飘着小雪粒子,燕崇送她出门,给她披上斗篷,系上带子,他的左手当真开始听使唤了,只是还攥不紧拳,动作缓慢僵硬。沈元歌握了握他的手,触感微凉:“你快进屋罢,外头冷。”燕崇颔首:“好。”长渊在京郊的院落位置隐蔽,只有他们三人住着,不为外人所知,燕崇的身体又不能受寒,沈元歌一直自己来回。所幸新帝登基后,京城安稳干净,一般不会出事。冬日里天色很快便沉了下来,她走到内城时,已近黄昏。“元歌姑娘。”身后传来一声唤,沈元歌停住了,转身看见裴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街上,牵着马站在她身后。沈元歌微怔:“太子殿下?”裴骁微笑颔首:“快入夜了,元歌怎么独自在路上?”沈元歌简单说了一句,裴骁略一蹙眉:“燕将军即便自己不便出门,也合该派人送送你的。”他语中带着批评之意,沈元歌心中不快,解释道:“长渊中人一向不喜同外人接触,我自己回来便是。”“本宫送你回去吧,”裴骁接过她的话,“天晚了,你孤身一人,总让人不放心。”其实离沈府已经不远了,沈元歌才要拒绝,雪地上传来被踩实的轻微声响,一把伞就这么遮在了她头顶,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劳殿下费心,末将送元歌回去便是了。”沈元歌蓦地转头,看见燕崇就站在身侧:“你…”燕崇一手打着伞,一只手揉揉她的头。沈元歌将话咽了下去。他道:“元歌有末将看护,太子府在城西,天色已晚,殿下早归才是。”夜色笼罩在街上,看不清裴骁是什么表情,他的身形凝固了片刻,才道:“那就交给燕将军了。”他翻身上马,“告辞。”待人走远,沈元歌反手就捶了燕崇一拳:“萧廿!”她口吻有点凶,显是动了气:“前几趟你也偷偷跟着的是不是?”列表开始,点击返回书页燕崇才想跟她说话,没防备挨这一下,呛了两声吗,笑道:“我若说是凑巧,你可信?”沈元歌见他咳嗽起来,又气急又心疼,上前给他拍抚胸口:“好点没?天这样冷,你还跟出来,身子还要不要了?”手突然被握住,压在衣襟上,抽不动了。沈元歌眼圈一热:“非要让我知道你的手有多凉是吗?”燕崇下意识将手一松,停在半空,倒有点尴尬,顺势伸臂揽住她的肩膀,道:“外面风吹的,我穿的这样暖,哪有什么事,走了,回家去。”沈元歌被他圈在怀里,狐裘挨在身侧,倒挺暖和,她却想起先前在京的时候,不入凛冬,他是连夹袄也不穿的,手心却比自己的温暖许多,心里就发梗,道:“以后你再这样,我不去京郊了。”燕崇搂着她的手臂一顿,识趣地低头:“别这样,我错了。”沈元歌抬目望向他,燕崇只好再退一步:“过几日张杨那边的事就处理完了,他也不是外人,我让他接送你,自己不出门了,可好?”沈元歌将目光转回了被薄雪覆盖了一层的街道上,燕崇眉梢微挑:“你还生气了?太子都跟到你身边来了,我可都没说什么呢。”沈元歌脸色一黑:“那…那是我的错么?”“为夫看紧些总行吧。”“……”沈元歌沉默了半晌,才道:“咱们两个的事情旁人又不是不知道,总该有点数的。”燕崇搂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夜色掩盖下,下颚绷的有点紧。两人一路走到沈府所在的长巷,趁着雪色,却看见门口候着几个小太监。沈元歌同燕崇相视一眼,一同进了堂中,李元迎上来殷殷笑道:“姑娘可回来了,燕将军也在,倒是巧,陛下才下了旨意呢。”沈元歌的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转眼却见一旁甄母面带喜色,反而放下了,和堂中众人一起下拜候旨。李元将明黄卷轴展开:“兹闻巡抚之女沈氏,承教于闺闱,动谐以克娴,静正而垂仪,淑慎端敏,朕躬闻甚悦,特以指婚燕统领长子崇,宜令有司择良辰以完婚,望汝二人同德同心,莫负朕意,钦哉。”沈元歌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道旨意,身形不由得凝固住了。浑噩着谢了恩,李元上前将甄母和燕崇扶起来,笑道:“燕将军不在府上,旨意也已经送过去了,正巧今晚和姑娘一同接了旨,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头一回赐婚臣下,前所未有之大喜,奴婢恭喜将军,恭喜姑娘。”陈嬷嬷上前塞给李元一个荷包:“有劳公公跑这一趟。”李元连声道使不得,还是收了下来,待他离开,沈元歌悄声问燕崇:“你去求皇上了?”燕崇道:“我有这个必要么?”沈元歌看一眼手中捧着的皇诏,这算是皇帝给他们吃的一颗定心丸么?甄母拄着拐杖上前:“皇上给臣子赐婚乃天家恩典,是大好的事,且等礼部和钦天监把日子定下来就行了,崇儿,劳你送阮阮回来,天晚了,夜里又凉,今天就留宿在府上罢,老身吩咐人给你收拾客房。”燕崇听她这样说,便也没推辞:“多谢姥姥。”甄母笑着点点头,转头去唤陈嬷嬷,被沈元歌叫住了:“妈妈侍候姥姥歇息吧,我去给萧廿安排住处便是。”裴肃的吩咐,务必让沈元歌亲自接旨,不想去的不赶巧,沈元歌不在府中,燕崇也在京郊养伤,没人知道长渊的隐院在什么地方,只得在沈府等了半日,这个时辰宫门早已下了钥,幸而今晚不当值,能先去私宅待一晚,李元将几个跟来的小太监也带上了,经过长街时,却远远地看见了一个骑在马上的背影。李元一振,那人以在眼前,忙迎上去道:“呦,问太子殿下的安,这样晚了,殿下怎么还在外面?”裴骁笑笑:“李公公不也在外面么。”李元道:“奴婢奉陛下的命去传旨,候的时间长了些,让殿下见笑了。”裴骁道:“公公必然是下钥前出来的,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什么人让公公等这样久?”他往李元身后看了一眼,“那是沈府的方向,是给少卿的旨意?”李元顿了顿:“这倒不是,是给少卿长姐沈姑娘的圣旨,陛下…陛下赐婚沈姑娘和燕崇将军。”周围气氛突然凝固了下来。李元腰身不自觉往下伏了一点,心中叫苦,怎么当天就让他给撞上了。“哦?”裴骁终于出声了,“这是好事,公公自便吧,本宫回府了。”李元应声下拜:“恭送殿下。”裴骁翻身上马,面色沉凝。他知道,燕崇伤病未愈,就连晋职都被免了进宫谢恩,自然不可能自己去求什么赐婚的圣诏,分明是自己求旨在先,他的父皇却主动赐婚给燕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