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启元身边已经聚拢了不少记者。这位沙罗国家广播电视台的特派记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荣启元身边,举着话筒大声问:&ldo;总统先生,请问能透露一下您将会给谁投票吗?&rdo;
荣启元坦坦荡荡地说:&ldo;当然是人民党的候选人普尔先生。&rdo;
记者:&ldo;我留意到今天小荣先生也到场了,请问小荣先生会投和您一样的选票吗?&rdo;
荣启元呵呵一笑:&ldo;那是他的自由,我无权过问。&rdo;
荣景笙一把推开那个记者挤到镜头面前,一边夸张地大叫,一边冲镜头挥舞拳头:&ldo;我也会投给普尔先生。人民党万岁!人民党必胜,耶!耶!耶!&rdo;
众人:&ldo;……&rdo;
荣启元面无表情地提醒他:&ldo;时间到了,我们进去。&rdo;
所谓的&ldo;投票站&rdo;其实是在操场上临时搭起来的一个小帐篷,中间用一条布帘隔成两半。负责竞选的工作人员在外间把空白的选票和笔发给选民,他们拿到了以后进到里面,填好选票扔进投票箱,就算完成任务了。
荣启元当然是第一个进去的;荣景笙紧跟在他后面。他们大大方方地在大家面前填好选票,举起来给记者们拍了一通,才进去放进票箱。刚出来,记者们又一拥而上追问:&ldo;先生‐‐请问您今晚会守夜等开票结果吗?&rdo;
荣启元微笑:&ldo;我会准时上床睡觉。&rdo;
荣景笙大声补充:&ldo;人民党这次准备充分,我们对结果非常有信心!来来来,大家和我一起喊,人民党必胜!耶!必胜!耶!&rdo;
操场边上人民党的支持者都跟着他大声喊起来,呼声震天。荣启元倒不好阻止了,由着他举着拳头乱喊。好容易回到车上,荣景笙脸上夸张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把外套一脱,整个人都陷到了座椅中,瘫软得像是一根蔫了的豆芽。
荣启元鄙夷地看他。&ldo;刚才不是还生龙活虎的么?&rdo;
荣景笙把鞋子一脱,横躺下了:&ldo;那叫回光返照……我睡会儿,到了叫我。&rdo;
&ldo;路程不到二十分钟,回去再睡!&rdo;
&ldo;吃过早餐还要去外交部。&rdo;
&ldo;景笙,今天是星期六。&rdo;
荣景笙合上眼,当真呼呼地睡着了。荣启元扭过脸去,阿利利从座椅下摸了条薄毯出来给他:&ldo;先生。&rdo;
荣启元只得接过,小心地盖在了荣景笙身上。那边阿利利小声招呼司机:&ldo;开慢点。&rdo;荣启元立刻摇头,用唇语说不用。司机犹豫了一秒钟,车子跟着就晃了晃。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荣景笙就打了个滚摔在车底。他茫然睁开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结果因为在翻滚中被毯子裹得紧紧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会活动的粽子。
大家都乐了。荣启元闷笑着拉了他一把,特工们赶过来七手八脚地把他弄回座椅上。这么一阵折腾,荣景笙再也睡不着了,蜷起来窝在一个角落里半闭着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荣启元知道他这个样子见不得人,叫司机开到地下车库,让他直接搭电梯上三楼回房补觉。
荣启元刚才和记者们说的话当然不全是真的。事实上他比谁都焦虑‐‐如果人民党在这次国会选举中失利,他从前在竞选时的改革许诺都将变成空头支票。
这也就意味着,他会失掉许多竞选连任的资本。
然而民调的结果并不乐观。这次改选的席位总共有五十七个,人民党只有三十一个候选人暂时领先。这个数字实在太悬。没有人知道最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数。
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不然也不会让荣景笙给他按摩了那么久才渐渐放松下来。然而睡着的时候也是焦虑的。似乎一直在做噩梦,但是醒过来之后又记不起梦到什么了。他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在害怕,但是那种凭空无依的感觉,是无比真实的。
最可悲的是,他就算再怎么担心,再怎么焦虑,也不能表露出一星半点来。
他是人民党的灵魂。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必须能安慰鼓舞所有人。他必须永远信心满满,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哪怕是在失败来临的时候,他也必须微笑着向胜利者送上祝贺。
投票才刚刚开始,天还没有大亮。人民党的精英们很体贴地留了一段时间让他独处。他静静坐在办公室里,暂时地停止了所有的思维。晨雾渐渐地从枝头散去,细碎的阳光洒在窗上。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舒展四肢。
窗外原本是一片整齐的草坪,现在已经被挖得一片狼藉。一株株光秃秃的小苗种在湿漉漉的泥地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出叶子开出鲜花。
&ldo;你这个虚伪的老男人。&rdo;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就冒了出来。荣景笙说过许多次了。所以他清楚地记得荣景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鄙夷的语气和表情。
他现在才发觉,在调侃和鄙夷之后,似乎还藏着许多别的什么东西。
手指轻轻地抖了一下,紧绷着的神经忽然松弛了下来。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支持着他。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推门出去。
&ldo;你们都进来吧。&rdo;
荣景笙并没有睡多久。荣启元刚看了几个从外地投票站传来的简报,他就睡眼惺忪地下来。探头往总统办公室里看了一眼就走了。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砂锅冬菇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