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以为,处理朝务,治国平天下,其旨在于稳定朝局,利国利民。而不是所谓的心善。彭将军,您太天真了。”人都需要为自己对行为负责。这些人参与了反叛,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都已成了既定事实。还想同以往一样回到普通的正常的生活里,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彭将军被堵得哑口无言,本是嘲讽顾月承的语言,却又被他踢回来。一时怒火涌上心头。时下朝臣之间,当相互打嘴炮都不足以在自己心目中轰死对方,把对方变成一堆碎末渣渣的时候……偶尔,十分偶而,罕见,十分罕见的,有人会按耐不住动手。大多数这类人是武将,朝堂之上辩不过巧舌如簧,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文臣时,急怒之下,会给对方报以亲切的肢体问候。比如举高高什么的……在朝臣们慢慢瞪大的眼睛中,彭将军一步一步,小山一般的身影走向了顾月承的方向。这位将军常年镇守边疆,举手投足间可不像普通朝臣们那般斯文。等顾月承反应过来,转过身时,彭大将军已经到了面前。彭大将军人高马大。顾月承已经极为高挑,身型修长,但彭将军看起来就比顾月承高了两个头不止,身形更是宽了一倍。他一把撸了顾月承的帽子,徒手提着顾月承的衣领就将他带离了地面。朝中一片哗然。皇帝都急了,离开龙椅,指着彭大将军暴喝,“彭猛你放肆!还不把顾卿放下来!”皇帝发话了,彭大将军自然得照做。但放下顾月承之前,还不忘挑衅地拎着他抖落了两下。顾月承依旧很淡然,气质如竹,即使在他人手上,依旧能做到不卑不亢,男儿本色。没关系。在他看来,这都是败者的狗急跳墙。彭猛抖落的那两下,从顾月承身上熙熙索索掉下来一些东西。整个御殿的目光都关注在这里,朝臣包括皇帝在内,低头一看。糖豆……以顾月承为中心,滚落了一圈的圆润的糖豆豆……种类十分繁多呀……有的糖豆子还在孜孜不倦地往外圈滚去……顾月承如松了气质开始有了一丝丝的龟裂。他向来是不动声色之人,即使被彭大将军极为无理地拎起来,也未见他动怒。也不知哪个愣头青喊了一句,“小心脚!你踩到顾大人的糖豆豆了!”此话一出,犹如导火线,瞬间点燃了整个朝堂,众臣们笑成一片。顾月臣冷冷地看着笑得最欢的彭猛。有些人输了,但其实他赢了。有些人赢了,括号,比如说政见,但其实他输了。三合一朝堂上笑成一片,就连侍立在柱子边的宦官们也纷纷捂着嘴巴。皇帝捡起一颗糖豆子嗅一嗅,甜甜的,润润的,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糖豆豆。朝局原本紧张的气氛,叫顾月承满身掉落的糖豆豆给刹那间给冲得烟消云散。朝臣们个个如五月里饱满的麦子,笑弯了腰。彭猛长那么高,就站在顾月承面前,张大了那血盆大口,顾月承漠然地看着他小舌笑得一颤一颤的。众人皆笑我独醒。顾月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赶紧掏掏口袋,又从里面掏出好几颗糖豆豆,每颗都小小的,圆圆润润的。大楚朝服里是有口袋的,主要是为了方便有的大臣揣上许多的奏章而设计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纸团。顾月承揉开来一看,上头有几个圆润得如同动物爪爪的字迹,字迹旁边还有一点灯油风干后的印记。“把你打错了,给道歉!”把他打错了……顾月承几乎可以想象那家伙又半夜爬到他书房,挑灯夜战写下这几个字的模样。顾月承部的官员们赶紧过来扶着他,怒目而视彭猛,“彭将军!您怎么把顾大人打青了?!”皇帝一听,“哦?顾卿?”皇帝睁大他的龙眼一看。这还是他亲自从殿前一众学子里圈出来的,芝兰毓秀的美探花郎吗?顾月承额前一大块淤青,红里透紫,紫里透青,青里还透着黑。尤其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为突出。也不知公务太过繁忙还是什么的,顾月承最近很显消瘦。不过这倒也显得脸上的线条更为立体,更显英气了。可现在这个模样,着实还是有些狼狈了。“你可别胡说!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个眼睛都看着呢!我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彭猛立马往后跳开几步,一手还捏着顾月承的帽子,“况且那淤青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形成的!”皇帝瞧着都有些心疼,自己好好的臣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家暴吗……那个得宠的美妾吗……这么……不可思议吗……彭猛倒没有说假话。只是气不过顾月承把他的提议说得给踩到地上一般,朝堂上大家都看着,他再如何,也不可能为着政见不合,殴打身为同僚的朝廷重臣。他使劲儿的时候还注意着要给顾大人留出呼吸的空间呢。这就叫粗中有细!“大将军,麻烦你把官帽还给我,谢谢。”顾月承摊开手。彭猛还给顾月承。他接过,戴起来,遮住了那淤青。整个过程淡然无比,丝毫没有半分的慌乱。这才是朝臣们,熟知的顾月承。可是散了一地的糖豆豆,证明刚才那一切并不是幻觉呐。这么一个清俊如竹的顾大人,竟然随身揣着那么多糖果儿,还塞满了朝服里。可见……谁还没两个不符合气质的嗜好呢!皇帝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为今日的早朝画下句号。“好了好了。广王案就按照月承的办法来实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末了,还加了一句,“顾卿到御书房来。”“是。”同为部首,家中有一简直是赵令然的榜样的纨绔的那个李大人,拍拍顾月承的肩膀,一副“自己人我都知道”的样子,“顾大人,辛苦啦。”“不苦不苦。”顾月承举着笏板,应承道。几乎清一色的,今日朝臣们走之前都默默地看了一眼顾月承。顾月承有苦说不出,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残破的心脏,去御书房。御书房里,皇帝依旧憋着笑,他宣来了太医。太医给看了看,写了一个外敷的方子,顾月承谢着收下了。“回去早点敷一敷,身为从一品大员,头顶那么个淤青脓包上朝。你是朕一手提拔的,朕脸上都不好看。”皇帝笑眯眯地道,“怎么回事儿呀?怎么就弄成这样了?磕得不轻呐。”皇帝是君子,顾月承不能拿糊弄别人的话来糊弄他。顾月承将赵令然的身世简单说了说。“小师妹年纪小些,有些调皮。”皇帝是看见顾月承的淤青和满身的糖豆了,自然不会像当初天真无知又懵懂的承庆侯那样,以为顾月承在自谦了。顾月承是简单地说了一说。真的是……很简单了……当然隐瞒了她在闻香寺后山嚎叫着宰了一地的野兽这件事……还有她凭借一己之力把一整个承庆侯府坑惨了的这件事……还有这家伙简直是个成长中的纨绔的事情也没说……于是到了皇帝耳朵里的,真的只是个有些调皮的女娃娃……而已。“年纪小就教,你这个闻名天下的大才子还教不来一个女娃娃。”皇帝逗弄着御书房里的鹦鹉,十分不谙世事地道,“再说了,女娃娃,能有多调皮。”女娃娃……能调皮到你的探花郎爆瘦……能调皮到你的探花郎做噩梦……能调皮到想起来就觉得人生在下连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