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旦流的血并没有那么多,这家伙为了增加视觉效果,将周旦吐出来的血均匀地给他刷了个遍。“啊——!”深闺中的贵夫人们就算工于心计,又哪见过这么直接冲击眼睛的画面,纷纷倒了一地,侯夫人更是双目一闭,直接晕了过去。不晓得是眼前的景象太具有刺激性,还是她想到接下来侯府要面对的一个权臣的责难。人群中,于氏如木鸡呆立着,鬓角滋生出的点点汗滴沁透发丝,双唇如大病初愈的人一般全无血色,整个人如风中的稻草一般颤抖,眼神中透露出巨大的恐惧望着站着的少女。她尖细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贴身侍女的手掌心里。那侍女疼得尖叫出声,不过彼时屋内一片混乱,全然没有人注意到她。于氏心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完了,全完了!信度城南城有一处是码头,南北往来船只,凡是要入京的,都要在这个码头上岸。无论昼夜,客船商人,络绎不绝。天长地久的,这里渐渐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酒家酒馆,迎接着天南地北的来客。信度城中,坊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南城的曲,北城的舞,西城的古玩东城的戏。所以说,南城聚集着京城最多的曲坊,当然,最好的曲坊也在这里,对于爱品曲的人来说,这里实在是个好去处。凡事开门迎客的,生意往往在日落了之后。南城的长袖坊便是如此,上午的时候,生意实在是清冷。官道上下来一叠声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男子连声的催促,一声“吁——”之后,堪堪停下了长袖坊挂着两个大灯笼的门前。从车厢里滚落下来一个小厮,恨不得两步当成三步使。长袖坊门前的护卫们阅人无数,一瞧他这个样子就不是来消遣的,弄不好还是来生事的,当即对视一眼,双双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干什么的就往里冲!”那小厮说是急得满头大汗也不为过,活脱脱是热锅上的蚂蚁,拱着手,嘴里话如连珠,撒了一地,“小人主家是承庆侯府,家中出了大事,夫人请侯爷立刻归来主持家事,否则倾覆就在眼前!”这两个护卫见这小厮诚然十分焦急的样子,若是真的出了事,坊里也担待不起,遂也没过多为难,就进去找人。那小厮门口团团转着,见满脸不悦的承庆侯出来,立刻眼睛放亮,迎上前去前去,“侯爷!府里出事了!”那小厮附耳在承庆侯的耳朵边说着,很快,脸色铁青的人变成了承庆侯。“逆子!这个逆子!这是要葬送我侯府啊……”承庆侯府正院正堂之中,上首坐着泪眼婆娑的承庆侯夫人,下首两边,一边坐着承庆侯府众人,个个脸色惶惶,期期艾艾,怨毒地盯着正中央躺着的周旦。另一边,一人霸一边的,是一名眉眼如画的温柔少女。她双脚并拢,双手乖巧地交叠在两腿之上,湖蓝色下摆垂顺地盖着,除了上面隐隐有些不和谐的血渍外,这活脱脱是个闺中乖巧小娘子无疑了。她这和风细雨的模样,和对面的愁云惨淡,如隔天堑沟壑。对面侯府众人偶尔看到她的眼神,如见了鬼似的。“把他抬下去医治吧,否则时间久了,出血过多,倒真成大问题了。”赵令然见侯府是打算把周旦一直晾在这里,“好心”出言相劝。却哪知,侯府众人现在是恨毒了周旦,倒想他死了干净。更何况,如果因着赵令然的出手,间接导致周旦去世,那侯府的责任就瞬间少了很多,毕竟是死了一名家族成员的。赵令然这厢出声,侯府只能表现出感恩,将昏迷的周旦抬下去了。赵令然感受到多道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这家伙猴精猴精的,也防着侯府来这么一招,“抱歉抱歉,我这人出手没轻没重,可把他打疼了吧。阿落跟着去吧。”打……疼……了……众人直觉脸上抽抽得疼,正如被“打疼”了一般。侯爷从外头,顶着骄阳,匆匆赶来。侯府众人见了他,犹如见了救星,纷纷起身相迎。独身为“苦主”的赵令然安坐不动。说来这也是承庆侯伪菩萨本人承庆侯坐如针毡地看着一派闲暇的赵令然。赵令然固然美极,然她的样貌,既不锋利,也不惧倾略性,如山涧溪流,如云间清风,缓缓沁人心脾的同时,更会让与之面对面的人放下戒心。承庆侯再傻,自然也不会奢望对方不计较这件事了,且这尊大佛现在可是端端地坐在正堂里呢。他进来的时候,周旦已经被带下去请府医医治了,比起直接接受视觉轰炸的侯府众人来说,光听了语言描述的承庆侯,心中现在的危机还只是针对赵令然背后去的顾月承大人,丝毫不知,一定程度上,无下限且混不吝的赵令然比起顾大人来说,更可怕一些。承庆侯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几种想法。一来,虽说自家孙子未有功名在身,但也是努力读书的,将来能有什么造化还不一定。只可惜眼前,庶房的庶子,家产都不能分到多少的,实在是配不上赵小姐。这一条在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比较好使。要命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呐!二来,查清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将有罪责的人统统严惩了,平了赵小姐的怒气。承庆侯当日有多么欢喜顾大人将十分看重的义妹送入侯府,亲自登门拜访,那么如今就有多么懊恼。承庆侯看了一眼堂中或站着或坐着的自家人,皆是满眼慌张。他清了清嗓子,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赵小姐,此事是我侯府之过。老夫定会查处,还赵小姐一个公道!”这慷慨激昂的语气,一如当初他受顾月承登门拜访时,以为是圣上有命时的语调。他老人家这辈子这样的机会也不多,托了不肖子孙的福气,今儿个就是一次。瞧着面嫩不知事的赵令然,承庆侯心中不禁燃气了一丝希望的火热。虽说闺中女儿重清誉,但一来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吃亏的终究是女儿家,二来,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嘛。“那便开始吧。”赵令然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握成束扎着软嫩的手心玩,漫不经心地开口,“周老头,你都不用谢我。那小子在堂上躺着,我怕久伤不治死了,特意叫他去医治,保你那不孝孙儿一命。”承庆侯嘴角一抽,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堪堪挺住,颤颤地拱手道谢,“多谢赵小姐不计前嫌,仁义相救。”“客气客气。”赵令然承下来,笑眯眯地挥挥手,“都是小事。”如今的情况,也实属诡异。闺中女子发生的这样的事,作为苦主,早就由家人翼护着躲起来了,哪还会抛头露面。而赵令然却如个抓住了别人把柄的大爷,噙着旁人看不懂的恶劣笑意,端坐于正堂之上,亲自盯着承庆侯府主事。这还要归功于顾月承出差,府里能主事的白叔,混不知这件事。赵令然将阿落派去盯着周旦的医治,一来是得让他活着,死了可坏大菜。二来也是牵制住她,不让她回顾府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