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栩一向对左立在科里谨小慎微的态度嗤之以鼻,又想到他在自己面前那个冷眉冷眼的劲儿,更加觉得可气:“你就任他们欺负啊?”
“本来是杨老师的手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没人了。总不能把病人丢在那儿不管吧?”左立说。
“哪有那么严重?”林栩栩不以为然:“哪个杨老师?杨海帆吗?”
左立说是,又问她的意见:“既然吃过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聊了?”林栩栩眼珠子睁圆,她等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见到了人,这人却说要回家。
左立想到覃望山,态度十分犹豫:“太晚了,应该早点休息。下次吧……不然,路上聊也行。”
林栩栩勉强同意:“那我们走回去吧。”
“走回去?你确定?”左立打量她。林栩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至少比起他们往常碰面总是哭得花枝乱颤的样子好太多了。处理感情问题上,林栩栩一向冲动,没想到这次反而淡然许多。
林栩栩说:“就当散步,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你不会连半个小时都抽不出来吧?”
左立想了想,说:“行。”
两人并肩走着,气氛沉默。夜色撤下虚假的喧嚷,变得安静驯良,街道车来车往,马路却显得寂寞。谁也不知道该不该先开口,开口的头一句说什么。认识十年,林栩栩几乎是左立在这个城市里最熟、最长久的朋友。虽然经过那次宿醉事件过后,左立刻意疏远了她,但心底一直把她当成挚友。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可以确定不会因为成长背景、外貌、性取向甚至个人能力等因素对他另眼相待的人,林栩栩是唯一一个。在林栩栩那儿,他就是他,可以不附加任何社会属性。
沉默地走过了一大片商业区,左立还是先开口,他问:“你那个艺术家男朋友,真的消失了?”
林栩栩嗓子紧了紧,惨然地笑:“嗯。跑了,找不回来了,也不想找了。”
“不找了?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左立问她,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外。
林栩栩没有回答左立的问题,继续沉默地向前走着。半晌,她说:“左大力,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多年了。你到底喜欢黎丰什么?”
左立深吸了一口气。曾几何时,黎丰这个名字在他和林栩栩之间是绝对禁忌。后来左立想通了也看开了,但这种禁忌成了习惯,也没人再去打破。
此刻,左立愿意尽量诚恳地回答这个问题。他对黎丰的喜欢,不来自于一见钟情,而是由无数的生活细节累积而成。他们之间的相处轻松愉快没有负担,黎丰这个人百无禁忌,让左立也错以为他可以接受不同的可能性。这种自以为是和心理暗示也对他的喜欢推波助澜。
喜欢黎丰是因为一切刚刚好。然而这种刚刚好是对左立而言,对黎丰来说是惊吓、也是负担。左立斟酌着开口:“可能是刚好那个时候我需要情感寄托,刚好他就在我生活里最合适的位置上吧。”
林栩栩低头没说话。走到路口,信号灯闪烁变红,两人的脚步停下来。林栩栩侧头看左立,语调惆怅:“我跟你刚好相反。我不喜欢刚刚好的东西,我的生活里全是刚刚好。从幼儿园到大学再到工作,每一步都被安排得刚刚好。”
人总是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左立渴望安稳,林栩栩喜欢变数。两个人对视,猜到对方心里所想,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栩栩说不清自己是遗憾还是不甘心:“左大力,要是你一开始就答应我,咱俩谈过一段时间,没准现在已经分手了,还能做一对和和气气的前任。”
左立摇头:“那个时候我也刚刚失恋,单方面失恋。我顾不上你。”
“是啊。”林栩栩感慨:“咱俩是刚刚不好。”
第62章疑3
疑3
康云花园是溪市最大的商业小区之一,林栩栩所住的三期是别墅区,有单独的大门和直接入户的车道。这里左立不是第一次来,但却一次都没进去过。站在行人通道前,林栩栩刷脸开了小门,回头叫左立:“不进来吗?”
左立站在几步开外,摇头:“你到了,我也就回去了。”
“知道你肯定不进来。”林栩栩习惯了,抬头看见一道逐渐靠近的人影,喊道:“爸爸!”
左立也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男人。他稍微犹豫,没有喊“林院长”,而是称呼一句“林叔叔”。
林旭彬是认识左立的,也知道他是女儿的同学、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之一。他点了点头,皱眉看着自己的女儿,语气不轻不重地训斥:“怎么又这么晚?”
“同事聚餐,总不能不参加吧?多不合群啊。”林栩栩嘴巴一撅:“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还有左立送我回来呢!”
说完,林栩栩把目光投向左立。林旭彬也看过来,自然是客气地向他道谢。左立保持着一个晚辈应有的得体笑容:“应该的。挺晚了,我先回去了。”
双方客套几句,互相说了再见。左立往外走,脑子既清醒又混乱。清醒的是当下,混乱的是记忆。毕业以后,他很少跟人谈起读书的时候,甚至觉得那些都不能算是太好的回忆。拮据的生活、繁重的学业还有令人窒息的暗恋绞成乱麻一团,让他难以厘清。大四那年,林栩栩为他精心准备的生日聚会成了爆发点,但却不是他痛苦的根源。原本打算在聚会上表白的林栩栩慢了一步,喝到熏熏然的左立没忍住疯狂悸动的心情,在自以为隐蔽的角落拉住了黎丰。一番剖白过后,惊愕难堪的不只是当事人,还有端着蛋糕站在门后的林栩栩以及一干想要见证林栩栩表白的好友。那天的一切都是混乱的,左立只记得他喝了很多酒,记不得他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更记不得闹剧是怎样散场的。后来黎丰跟他维持着表面的友好,却迅速找借口搬出了宿舍,毕业散伙饭没有参加,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溪市。毕业对左立来说是一种解脱,虽然毕业之后他又陷入了新的痛苦中。可是,人生怎么可能不痛苦。一场注定要散的筵席,他只需要偶尔的放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