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很快就分散开来,尹新月喘着粗气扶着车辕慢慢起了身,漂亮的洋装上沾了不少泥污,甚至还被扯破了几道口子,狼狈之相,堪比乞丐。她的胸腔起伏剧烈,憋闷和疼痛一时令她站不直身子。而马车的旁边还散落着不少零星的骨块。“哈…哈…哈哈……哈哈哈”尹新月看了看四周,一手捂着脖子,指缝渗着几道暗色的血迹,她自己竟像是没有痛觉一样,癫狂的笑个不停,“我…我还活着…哈哈!张启辰,我要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有本事你打死我呀!”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一种底气,张日山打不死她。张日山表情丝毫未变,一直盯着远方。“你们张家没一个好东西!恶心!十足的恶心!要不是为了张家长白古宅的秘密,还有那什么张家军,他张启山何德何能让我三番两次的自降身价!”类似缺氧的憋闷令尹新月似乎陷入了一个她自己都掌控不了的状态,她越来越疯狂,不吐不快,“比起那个窝囊废彭三鞭,我当然喜欢张启山的脸和身份。哈哈商人怎么够,这乱世里,有了武力才能稳固尹家百年基业。但是他病成那样,真是不中用!张家信物的秘密还没有吐露半分,怎么能让他到别人手里!你说九门内外傻不傻,你说…也怪那不中用的下人,药量都能听错!蠢奴才!哈哈!蠢奴才!”“住嘴。”张日山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猜想是一回事,知道真相是另一回事。他一时竟被气的有些头晕目眩。若是尹新月真是爱惨了佛爷,他张日山就算恨,也只是报复尹新月一个,没想到尹家还有这等龌龊心思。“不…不……我还要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我要男…男…咯”“…我要先杀了你,收藏起来…庆祝…哈哈哈。”尹新月得意非常。张日山闭了闭眼,要不是身体虚弱再加上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他都忘了手上的下一步动作。他也懒得再精细动作,直把左手一挥,一串鲜血向人群后面撒去,其中一滴血,正中一人眉心。那人一席黑色长袍,墨发及膝,略带妖娆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看到鲜血,眼中晕开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亮来。紧接着姿态十分优美的单膝跪在了地上,丝毫不顾刚下过雨,泥水满地。而其他人更是在下一刻,早已承受不住似的直挺挺的双膝一折,跪伏在地。“张家小日山,多日不见,我对你的血可甚是想念啊~”九转寂门村,这个名字在歪门邪术的古书上多少有一些记载。有的说是古时候村里有人在山上被猱形披发,一足而行的怪物咬死了,躲在山里藏了几年,修炼了阴间毒术,回到村里,在上元节把一村人祸害殆尽,都变成了和他一样的怪物,每月十五月圆,出来害人。还有的说是此地有龙穴重宝,隋唐时阆州瑶光道人逆天断流,尽斩大隋气运。又费尽心机改置极阴之地,设天狼钟于往生大阵,遍囚各山阴邪,天长日久硬是成就了一方不死世界。具体如何,似乎都有迹可循。张日山清楚这里的事情纯属巧合。张启山是镜台张的家主,刚到长沙没两年,两人便循着张家秘录的三言两语找到过这里。那天正是月圆之夜,阴差阳错还救了身陷不死人群的白乔寨大土司,滞留了一个月才得以离开。不过说是不死,其实杀死他们也不难。光照就是最好的武器。对付底层的不死生物,火把黑驴蹄子也能抵挡一时。他们一般有两种攻击方式。吸血或者骨肉全吞。照张日山来看,反而被他们吃了更幸运。且不说若是被吸了全身半数血液,亦或是被注入毒素,那活人就成了他们的同类,更有甚者会成为长久的高等食物,无药可救。不得不说,这个食物可不仅是被咬那么简单。“这次怎么没见你相公,要我说,你这相貌身段,跟了我才是正道,肯定不让你再得一点苦痛,省的整天跟外边打打杀杀的。”黑衣男人不顾张日山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张日山强忍住给他个一箭穿喉的冲动,抽了抽嘴角,讽刺道“这一跪我可受不起,你还是留给尹小姐吧。”那人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丑成这样,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个全的。”“那还真是谢谢了。如此说来,得个行尸走肉你也没关系。”“哎…小日山你别这么不地道…”张日山似笑非笑的掏出箭来。桃木的箭头箭身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依旧雕弓如满月,迎着尹新月极度恐惧愤恨的目光,直入心脏的位置。张日山也不顾黑袍男人吃了苍蝇的表情,招呼两个亲兵,拍马就跑了。“宗梓,后会有期。”黑袍男人站起身,神色莫名的看着张日山远去的背影忽然笑出了声,“还是个孩子啊!来人,去把帮那个晦气的什么“银新月”把箭拔了。不知道我最讨厌银子和新月吗!这个张启辰…”远去的张日山根本没听到宗梓的吐槽,自然也没想到,他的桃木箭并没有如愿令尹新月魂归地府。天欲舍之,人如奈何?他一时的心善也只是让尹新月多受了一箭罢了。话说回来也算是了却了一段因果。“长官,已经跑了这么远了,您的伤口该处理一下。”张日山在前面策马狂奔,速度之快,亲兵竟追的吃力。“快走,月上中天后,想出去就只能等下一个月圆了。”他能等,佛爷也等不了了。候人兮猗外人不清楚,但白乔寨建在山里的药庄子从来都不会只有一条路。那天陆建勋围堵张启山,里里外外的折腾,少说把药庄子底朝天翻了三遍,别说没有张启山了,张启山的东西都没看见几件。庄子除了正门那条山道,屋后确实有两条小路通向别处。不过都没多远,一条通向悬崖边的茅草屋,另一条连着飞瀑旁的茨竹林,整个园子天然屏障自成一体,那叫一个水木清华,风景如画。然而周遭都是马都穿不过的古木密林,张启山一个病人,定然走不出去。由此陆建勋也就不得不信张启山没被张日山救走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白乔黑乔,一药一毒。白乔虽说以药闻名,但总有些自保的手段。就像致幻的植物说多不多,说少…这深山老林也绝对不少,没有解药还是安心走大路为妙。紧随张日山的两个张家亲兵本是安排在陆建勋身边的暗桩。那日恰好他俩当值,陆建勋用人不疑,随手便指了四个亲卫跟着张日山。可怜山高路险,刚出长沙地界就有两位一不小心掉下山崖,直接去枉死城报道了。另外两位说来也巧,正是张家的兵,不过陆建勋可不知道这些,他还在长沙等消息呢。地底下的规矩多,张家亲兵多是极守规矩的。不该问不该说的绝不多一句嘴。山路艰难,幸而恰遇满月遍洒清辉,什么都看的真真切切。只见张副官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左手本就伤在掌心,握缰疾驰间血已是浸透了草草包扎的布条,小半段皮质缰绳都染上了粘腻的血光。“长官……”亲兵固然不知张启山所在,但张日山的状态几乎随时都有可能从飞奔的快马上掉下去摔断脖子,摔下山崖也并非不能,“长官!先停下休息吧,太危险了!”“我有分寸,出了这地界给你们休息时间!快点!”张日山急得火烧眉毛是有道理的,他走的根本不是进寂门村的老路,那条路必经长沙,麻烦不少。怕被人发现,他们大路都没走,直接过的山道。等张日山停下来天已经蒙蒙亮了。三匹好马都累的不愿挪步子,更不必说三个人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的颠了半宿,整个人都要散架。“长官,咱这是直接去岳城?”张日山撩着溪水洗了把脸,淡淡的嗯了一声。左手的血污被亲兵小心的清洗干净,重新撕了布条包扎妥当。麒麟匕锋利无比,留下的伤口并不好愈合,不过好歹不再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