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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第1页)

燕一真有点尴尬,“岂敢岂敢。”古伯轻笑一声,“你可知这牌匾上写的是什么?”燕一真点点头,“金玉樽。”古伯叹了口气,“这是先皇手书,御赐的牌匾。”42历史故事总是凄美动听,真心为之戚戚的人却属凤毛麟角。当年金玉樽还不叫金玉樽,而是个相当侠气的名字。叫风自来。风自来也不是酒楼,只是挨着茶棚的一家小作坊。那里最有名的的厨子不是男子,正是那位哑巴老板娘。当时的王爷喜好美食,经人介绍到此,一尝之下惊为天人,当天便将店迁进了王爷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怎奈两人皆是福薄,相守不过十余年,双双撒手人寰。没有一个子嗣留下。先皇悲痛至极,追封风自来为御厨,下旨督建了一座的酒楼,特赐斗尖顶,黄金廊。新店更名为金玉樽,请的掌柜则是老板娘唯一的侄子。他感念皇恩浩荡,菜品一律折半售出,物美价廉,得了个活菩萨的美誉。然而世事变迁,活菩萨没能长命百岁。他的遗愿就像春水,浪击碎玉,一去不回。43这日张车前下了值,发现家中屋冷灶冷。正纳闷,不一会儿,燕一真抱着一满怀的东西姗姗归迟。“这是什么?”张车前有些怨念。换在平时,这会儿他都已经吃上饭了。燕一真的手艺比他好一点,他自甘沦为洗碗工。“总不能在你家白吃白住,我准备去给人画画贴补家用。”两个人都不觉得贴补家用四个字有什么不对!而张车前对此的反应是——“你还会画画?画个什么来看看。”燕一真想了想,认认真真比着尺寸裁下一张整齐画纸,研墨润笔一气呵成。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张车前肚子也不饿了,专心在旁看他画。44“画好了,张爷请看。”“……”“此为《黄甲图》,取的是王昌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之意,乃是青藤徐派鼻祖徐渭大师的著名画作。我借此画感谢张爷,祝张爷也如金甲军一般勇猛无双、势如破竹。张爷意下如何?”“当年要你写春联,你就拿个螃蟹诗来应付我。”“啊?张爷大人大量,那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今天让你画个画,你又给我来个螃蟹是什么意思?!不长记性,找打!”“哈哈哈张爷好眼力啊哈哈哈我错了别挠了哈哈哈哈!”“是不是把你胆子养得太肥了嗯?老子迟早剐了你!”“张爷饶命,张爷饶命啊哈哈哈哈!”45“今天做成了几单生意?”“还未曾……一定是我初来乍到,大家不放心,日后就会好的。”“无妨,我知道你画得好便是了。”“今天生意如何?”“……不如何,这儿的人不懂画!”“是是,我的大画师快回来吧,天都黑了。”“哟,今儿来生意了?”“成了两单。”“挣了多少?”“七十……铜板……”“今天……”“……我……”“行了,我知道,别当回事,你还是专心念书要紧。”“可是……”“不乐意?那也没辙,明日别出去了,本就没指望能挣多少钱回来。”“你别小瞧我!”“没有的事,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去和我们头说说,让他介绍你去……”“不,不用你帮,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嘿!说说还真跑了!燕一真!你给我回来!”“燕一真!!”【46-50】这小奸细46燕一真一跑就是大半月,张车前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大本事,只好低声下气地同大家换班,每天从早站到晚,挨家挨户训巡逻,年度最佳巡捕就是他。就这样好一通鸡飞狗跳,居然还是没把人找着!能耐了啊!张车前快气炸了。他的同事们原本是这样议论的:“阿前好本事,讨了个会理家的弟弟,一下值就有热饭吃。”打那天起,同僚们就改了口:“我们都看走眼了,那不是个弟弟,是个祖宗哟!”张车前怒比了个中指。燕一真在此无亲无故,最有交情的还不就是他张车前?他这一走,连张车前都不知道他的去向,还有谁能知道?妈的,说不得,老老实实找吧!说到底,张车前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跑掉。更不明白自己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是因为什么。也许猜到一点,但绝不承认的。47张车前能巡逻的范围有限,那些犄角旮旯只好利用空余时间去找。从城中到城郊,从客栈到寺庙,书店,当铺,闹市,他几乎把每个角落踏了个遍。当这些选项全部排除,剩下的只有……青楼。青楼!!!他想想那种画面,浑身就像爬过几百条蛇,不寒而栗。但是也得去。张车前这样有个性有肉的壮汉姑娘们最是喜欢,接二连三来招揽他。他抱着刀在婉玉馆前站了两盏茶,最后黑着脸走掉了。张车前发誓,燕一真要是真有胆子躲到这里面来,他就再也不同他相认!绝交没商量!48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天心头种种的焦虑、愤懑、委屈、难堪,终于一一消失。张车前望着城楼底下,旅人、商人、方士、郎中,三三两两结伴进城,或失意或欢喜,不一而足。他再有力,再懂诗画,也只是一个小兵。待到天黑,街头熙攘,华灯初上。张车前走下城楼,站在街道上,人群中,他发现唯有自己是一片茫然的。悲也无甚可悲,喜也不知喜从何来,行尸走肉,这四个字说的就是他吗?49彼时春分已过,一场场春雨甘霖不吝降临,他替瘸了腿的老樵夫担柴回家,途径一处山沟。天色已近黄昏,樵夫无意说起,沟里荒了许久的水田前些日竟然有人来租。今日路过,想去瞧瞧水田怎么样了。说着又不禁感叹,那人看着恐怖怪异,又像好人,也像坏人,若非自己年老独力难支,真未必会租给他……张车前不明就里,只好虚虚地劝慰了几句。水田里,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在劳作,头弯得很低,像一只青灰的大虾笨拙地犁地,时不时就要用手捶两下后背。张车前一看便知这不是个干惯农活的人,动作僵硬,浑身无力。这么大一块地只怕七天七夜也犁不完。想到老人的话,张车前暗自留了心眼,此人果真有些蹊跷,只怕是个混入城中的奸细,需得小心监视,不可打草惊蛇。老樵夫招呼那人上来歇歇。那人应了一声,有气无力地拄着锄头,好一会儿,才能扶着腰直起身,慢腾腾往田边走来。张车前一看他的脸,心脏险些骤停!老樵夫还在絮絮叨叨,“官爷莫惊,他的容貌看着是骇人了些,说话倒是斯文,有板有眼的,也不会骂人……”50那人走了两步,也后知后觉发现了老人旁边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车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锄头也不要了,撒腿就跑。张车前来不及和老樵夫解释,阴着脸,放下柴担就追。燕一真一介文弱书生,小胳膊小腿的,哪比得上习武之人,三两下就被追上。他一急,掉头又往水田深处跑去。这些天他刚把这前边的水田整理好,后面还未动,满地半人高的蒿草迎风摇摆,挡住了视线。他在蒿草丛中钻来钻去,忽地一脚踩空,身不由己重重摔下!张车前本来又气又急,下决心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眼看人就在手边,忽然朝一边歪倒,满脸慌张无助,他来不及多想,也跟着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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