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臣简先前还笑着,听了这话,脸上笑意渐渐便消退了,缓缓转过头去望了那个说话的人一眼,哦了声道“我打量是谁呢,原来是徐将军。徐将军说我夫人闻名上京,这话倒是不假,不过不是因她开设铺子,是因她嫁给了我。我夫人是个有才干的人,屈就在内宅后院埋没了她的能力与才华,我却是很愿意让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怎么?徐将军觉得不妥么?”
徐将军顿时有些讪讪地,尴尬笑道“公爷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李臣简一笑,“我料徐将军也不是这个意思,别人家的事,岂会如个妇人般随意指摘。我也劝徐将军一句,女人除了洗手作羹汤,也可以有自己的作为,咱们做丈夫的不要束缚了她们的手脚才好。毕竟家里头仆妇女使多得很,琐事不必她们亲自操持,既是富贵闲人,就容她们找些消遣,焚香点茶,挂画插花,要是做得好,成就也许不在你我之下。”
一位国公爷,能将妻子抬举得和自己并肩,那么那些官衔远不及他的,还有什么脸面瞧不起女人。
徐将军面红过耳,只得称是,边上楚国公听得却发笑,“看来四弟对弟妹爱之甚甚啊。”
李臣简扬了扬眉,“我家那么好的夫人,打着灯笼也难找,旁人若是对她有误解,我自然要代她解释上两句。”边说边向楚国公举杯,“三哥,我敬你。”
楚国公探过杯子与他碰了碰,正要一饮而尽,直棂门忽然被人拉开了。
哗地一声,动静不小,众人回头看,一队押着刀的禁卫闯了进来,不卑不亢向上拱手,“惊扰贵人们了,我等奉命彻查违逆之人,还请贵人们见谅。”
陈国公站了起来,见来人是审刑院知院事,不由和李臣简交换了下眼色。
审刑院是禁中设立的官署,既不在殿前司辖下,也不归侍卫司掌管。它是禁中直属慎刑机关,职权甚至高于大理寺和刑部,掌狱讼之事,官员有决劾审讯的权力。这样一帮人,忽然闯进瓦市酒楼里来,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所谓的违逆之人,又从何说起。
不过既然是直接受命于官家,那么对于王侯将相们也无需让面子。那位知院事复又拱了拱手,“禁中得人线报,说近日白云观开坛广施符咒,有人包藏不臣之心,诅咒官家,官家得知后震怒,命我等前来彻查。诸位都是有头脸的名流,若是让我等莽夫搜身,未免不体面,凡身上带有符咒者,还请自行交出来,我等查验过后,也好向上复命。”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每年东皇大帝圣诞,白云观开坛作法,满上京的人都会去参拜祈福。贵胄求取的符咒又都是现写的,要是想从里头做文章,只需挑出一两个字来,就算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李臣简呢,心里其实明白,这场动荡恐怕不是冲着别人,就是冲他来的。
王妃求符咒,一向不光是求平安,作为母亲的私心,里头多少会夹带些加官进爵的期许。这种期许搁在一般人身上是求官运亨通,但搁在他身上,就带着足可参详的深意,没人觉得他会满足于当个郡王或王,自然是试图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他本以为这回只有自己带了符咒,却没想到在场的众人,几乎个个都能掏出这小物件来。
知院事命随行郎官逐个接过来,逐个打开看,那黄纸朱砂上的祈愿简直堪称五花八门,有求财的,有求运的,有求家宅平安的,还有求金枪不倒的。
郎官看看徐将军,再看看符咒,那双小眼睛里迸发出惊讶的光,啧啧道“将军保重身体。”
徐将军点了点头,绷着面皮接过符咒重新叠好,收进了怀里。
那小小的一道黄符,是所有人内心欲望的写照,原本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如今却要被他人检阅,闹得好便好,要是闹得不好,恐怕就是泼天的大祸。
知院事走到了楚国公面前,堆着笑道“请问公爷,身上可有符咒?”
楚国公一脸嫌弃,寒声道“我从来不信那些。”
然而话虽如此,却还是免不得要被搜身。知院事说一声得罪了,示意郎官上前查验袖袋,摸了一遍确实是没有,便退回来,摇了摇头。
陈国公是有名的敦厚大贤,他的符咒无外乎祈愿国泰民安,展开审阅过后确认无误,重又退还给了他。
待到李臣简面前,那位知院事脸上没有了笑意,有些生硬地说“魏公爷,敢问公爷身上,可带有符咒啊?”
李臣简迟疑了下,只得从袖袋里掏出三角黄符,交到了知院事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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