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说自己是否喜欢孟潜声,因为我从前并没有对什么人有过这种喜欢。如果他知道了,会觉得我是个怪物吧?也许……不会呢?“也许”这个词很狡猾,容易让人将心里幽微的希望之火燃成燎原之势,诱以光明浩荡的假象,教人暴虎冯河,全然忘却还有粉身碎骨的可能性。我还认真地幻想过,也许在我向孟先生剖白心迹之后,会喜出望外地发现我并非一厢情愿。那时整个世界都把我们当成洪水猛兽,我们两个人只能相依为命,浪迹天涯。活脱脱一个男版的《末路狂花》。想到这里,我突然困惑起来了。我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究竟是为自己是个同性恋而恐慌,还是在我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潜意识里,心安理得地放纵欲求,只不过为了孟潜声患得患失?体育课打完球,我们一起去厕所外面洗手,他一直跟我说话,我只留心听他的声音,半点内容也没有听进去,他重复了两三遍,终于忍无可忍,刚洗完的手在我脸上不轻不重地揪了一把。“你再装?”孟先生的声音已经很像他父亲了,郁沉沉的。刚打完球的手很烫,初冬的水又冰,挨在我脸皮上,登时冰炭齐下,冰的愈冰,热的愈烫;冻得血液留凝,烧得皮肉消解。我条件反射地挥开他的手,没控制好力道,甩在他手背上,“啪”的一声,十分爽脆。他在心里否定掉不知道第几十个假惺惺的借口后,我忍痛决定加入他们。孟先生多半是很想去的。毕竟只有我陪伴的冷清生日,他已经过得够多了,这个年纪,谁不希望被众星拱月似的围在中间?嘴上说着将心比心的话,实际上却只想饱餍自己的私心,实在算不得一个坦诚的追求者。——没错,我现在正以“孟潜声暗中的天字一号追求者”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