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害你为我再次动用法力。”
夜空如洗,月弯如钩。银白穿过玉兰树枝叶,洒在地上绘出斑驳弯曲的暗影。
鬼新娘坐在门廊下的藤椅上,鲜红如血的嫁衣,尽是破败的灰烬。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茗城斜靠着柱子,屈膝坐在廊凳上,有气无力地看着即将香消玉殒的女鬼。
鬼新娘摇头,身下的藤椅吱吱呀呀:“是你救了我。”
“这藤椅……明日我让云时再来修一修。”茗城看着那修了又补的藤椅。
那是两个时辰前,自己请云时修理过的杰作。如今虽然不会砰然散架,但也会在摇晃时偶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鬼新娘长长舒了口气:“好久没有站在阳光下了……今日……是这千年来的唯一次。”
茗城垂着头,未言语。
“我……恨了千年,也被困了千年,所以每当月圆之夜,我都要抓住机会逃离这里。我曾试了无数次……可当我真正逃出这庭院时,突然便茫然了……我居然忘了自己最初是为什么恨,恨的是谁,又因何变成这般模样……”她转而挺身看向茗城,“可是,生而为女子……我还是心有不甘……”
她慢慢坐回藤椅中,凄苦地笑起来:“一两银子……王府再拿不出比那更少的钱了。而那一两银子,却足够我们全家生活一年!”
“起初,我只是觉得,王爷身份显贵,哪怕只做侍寝丫鬟,也比终日食不果腹要好,而且我娘苦日子过得太久了,若日后做了王爷的亲贵,那她与两位姐姐也都会好过些……可是谁曾想,母亲却是因自己连生三女不得一子,而将我视作赔钱之货,草草贱卖给王爷的!”
悲切呜咽,泪如涌泉:“时至今日,我仍不明白,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不是男儿身,才不能让母亲释怀……”
寂静的夜空下,她的哽咽声更加清晰。
“那你的父亲呢?”茗城问。
鬼新娘苦笑:“自我记事起,母亲便对我不理不睬,但父亲却待我极好。每当劳作归来,他都会为我带回新奇的物件,再陪着我说话,告诉我女娃要吃饱穿暖,以后才不会被一点碎银骗走。可是后来……一场大雪,封了山路。当我再见到父亲时,他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世上唯一待我好之人,也没了……”
“这或许,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降生,我不该让父亲为我带那些东西……”
“这不是你的错……”茗城俯身上前,轻抚她伤痕累累的肩膀,“出身之事,又是谁能决定的呢?”
茗城自知生来便是神脉仙胎,未曾体验过这凡间俗世对女子一生的苛刻,还有那些俯瞰众生的仙神,又何曾有一刻真切感受过,这世间每个生灵真正的困苦。
“如今你的灵元已碎,恐怕……”
“茗城,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是真正地拯救了我。”鬼新娘抬头时,梨花带雨,“我在这黑暗中一直沉浮着不见天日,而你,是我唯一看到的光。你贵为天神,却不用一丝法力帮我打扫房间,静静坐在那里陪我说话,还告诉我要向心而行……多希望我能晚生一千年,多希望我不是个女鬼,多希望我只是个被你从痛苦中解救出来的普通女子……”
她望着浩瀚星空:“多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夜夜促膝长谈……”
而后将目光转到角落的那口枯井上:“记得不知是多少年前,这头上的天空曾连续两日闪过一些紫色之雷,期间还有一道火光从中坠落,落到这庭院之中。”
“后来的日子里,几乎每过几个月都会有一些魔界之人来到这附近寻找些什么。直到三个月前的那天夜里——那名上仙告诉那名魔女,伏羲琴已落入凡间。我这才知晓,那日落下的火光,乃是天界神器,伏羲琴。”
“三个月前?”茗城惊诧意外。
那些人居然早在三个月前便已知晓了假伏羲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