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吃饭,一个声音在院外朗声笑道:“真香,这是什么香气?”蓝宵露放下碗,出门一看,院里大步而来的那人,气宇轩昂,神采飞扬,长身玉立,竟是蓝君义。二夫人吃了一惊,入下碗筷,道:“大少爷!”蓝君义行了一礼,笑道:“二娘,没打扰你和三妹妹用饭吧?”明显已经打扰了,蓝宵露腹诽,他不是在陪着四王爷吗?怎么跑到清羽院来了?她道:“大可你可是稀客,你先请坐,我去给你沏茶!”“茶就不用了,三妹妹,你是在责备大哥吗?”蓝君义一撩袍坐下,动作潇洒,微笑看着蓝宵露。蓝宵露笑道:“看大哥这话说的,小妹哪里敢,清羽院简陋,大哥能够踏足,足见有心,小妹感激不尽呢!”这话还是有刺儿,蓝君义装着没听出来,看着那小半锅饭,吸着鼻子道:“这饭真香,三妹妹,这是清羽院小厨房做的吧?”蓝宵露笑道:“大哥,这可是从大厨房做来的,只是剩饭炒了炒而已,难不成大哥吃过山珍海味,竟然想尝尝剩饭不成?”蓝君义一点不在意蓝宵露语气里透露出的不友好,大大方方地道:“我还真饿了,二娘,三妹妹,你们可别介意,我就到你们这儿打秋风了!”二夫人道:“当然不介意!”蓝宵露不知道蓝君义在打什么主意,清羽院冷清惯了,与世隔绝惯了,他突然来造访,肯定不是为了吃饭这么简单,但他话说到这份上,自然不能拒绝,好在饭的份量是够的,她去拿了一份碗筷,给蓝君义盛饭。蓝君义奇怪地道:“二娘,三妹妹,怎么你们吃饭都没有下人侍候着,还得你们自己亲力亲为?”蓝宵露嗤笑道:“二哥,下人也是要吃饭的!”蓝君义笑笑,提筷就吃,赞道:“好吃,真香!”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一碗,也入乡随俗地自己动手,添了一碗。连添两次,小锅饭就干干净净了,蓝君义意犹未尽地道:“三妹妹,这饭真好吃,就是份量太少了!”蓝宵露好气又好笑,她精心炒制的扬州炒饭,是想给清羽院开开小灶呢,两人才各盛了一小碗,就全进了蓝君义的肚子。她不是小气这点饭,只是不明白蓝君义到底来干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道:“大哥,你有事就直说吧!”幼蓝和云香已经吃完饭回来,见蓝君义到了,幼蓝忙去沏了茶来,正好作了蓝君义的饭后茶,他揭开茶碗盖,轻轻吹了吹浮叶,喝了一口,才道:“大哥还真有点事,不过二娘,三妹妹,你们先吃饭吧,吃完再说!”二夫人却放下碗筷,道:“大少爷的事当然是急事,饭不急着吃,还是先谈大少爷的事要紧!”:醉翁之意不在酒蓝宵露不满地道:“娘,什么事比吃饭更大?”她见二夫人小心翼翼的,想是怕蓝君义不高兴,让清羽院又遭遇什么无妄之灾。蓝宵露却不这么想,清羽院再怎么冷清也不过现在这样子了。要是蓝君义使坏把她们母女挤出丞相府,她倒求之不得呢。“三妹妹说的对,二娘,您不吃饭,这就是责备我不知礼数,这样让我心里不安!”蓝君义笑笑,温和地说。二夫人听他这么说了,又接到蓝宵露一再的眼神暗示,终于犹犹豫豫地吃饭,本来就只有一小碗,吃得倒也快。吃完饭,二夫人蓝宵露蓝君义三人移到东屋,幼蓝和翠香收拾桌子,兰香随侍,给三人都沏了茶。那茶叶只是劣质的,蓝君义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蓝宵露一双眼睛骨溜溜地看着他,那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有事说事,没事滚蛋!蓝君义在这样的眼神里又好笑又无奈,倒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的三妹妹,一向怯懦不敢拿正眼看人,什么时候这么大胆这么率性了?他对二夫人道:“二娘,君义今天来,是特别来向您请教一些事情的,希望二娘不要觉得君义冒昧。”二夫人忙道:“大少爷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蓝宵露心里叹了口气,娘不得宠,与世隔绝久了,对于一个晚辈的造访,竟然这样谨小慎微,小心翼翼。蓝君义道:“二娘,我知道您家乡是湖州的,不知道二娘有没有听过湖州名士楼?”这话一问,蓝宵露也大感兴趣,她在撷玉斋听周显彰和陆子泰提过,湖州三宝,湖州丝绸,名士楼,湖州名士顾云山。这名士楼在湖州人尽皆知,他又何必多此一问?二夫人点头道:“听过!”蓝君义道:“名士楼乃先帝为一代名士顾云山所建,想必湖州人都听过,当年顾云山突然仙逝,众说纷芸,据说他有个女儿,顾先生仙逝时,他的女儿不过七八岁,但大火过后,官府把烧过的顾府遇难尸身翻查了一遍,其中并无小女孩遗骸。我想二娘在湖州,定然听过此事!”二夫人一怔,又点头道:“是的,我听说过,湖州人人都知道,说书先成编成书,茶楼酒馆,乡野村落,处处有人传说,这并不是什么隐秘。至于那个小女孩的事,倒是不知道。”她轻轻一叹,“就算那小女孩活着,也不过一个孤女,哪里敢承认是顾先生的女儿?大少爷是要寻顾先生的女儿么?只怕有些难!”蓝君义就叹气,说道:“是啊,我前阵就听说了这件事,湖州丝绸,也是因为顾先生而名动天下,我还听说湖州人很多都得过顾先生之惠,他有许多墨宝,流传在湖州民间。我对顾先生仰慕已极,想向二娘打听一下,可知道谁手中有顾云山墨宝?若能购得一幅,足慰平生啊!”二夫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蓝宵露挑挑眉,似笑似嘲:“大哥,你这话问得真有意思。娘嫁给爹爹,可已经十几年了,一个远离湖州十五年的人,能知道故乡什么事?十五年早就物非人也非。大哥是丞相府的大少爷,军器监的现任官员,就这一身份,想要顾先生墨宝,自然有大把的人送来,大哥何必来问我娘呢?”蓝君义正色道:“三妹妹,我没别的意思,爹爹官声清廉,我又岂能败坏家风?现在顾先生的墨宝只怕已经是万金难求了,我想要,自然自己去寻去找,京城与湖州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二娘是湖州人,所以我特来向二娘讨教一下湖州的风土人情!”“大哥这是要去湖州么?”蓝宵露心中一跳。“正是,我正有这个打算,准备向爹爹说去,不日就去湖州一趟!”他忽然一笑,道:“三妹妹似乎从没离开过京城,也没有去过外公家?”二夫人听到这里,眼神动了动。蓝宵露却已经明白了,他绕的圈子可真够大,提什么湖州名士楼,提什么顾云山,提什么顾云山的女儿,墨宝,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原来他真正的意思,倒是在这儿。大夫人倒真是行动迅速。蓝宵露配合地道:“大哥是想带我娘和我一起去湖州吗?”二夫人顿时一脸期待地看着蓝君义,神色又惊又喜,又是欢喜,又是意外,又是难以置信。“我正有此意!”蓝宵露笑了,道:“大哥一片好意,实在让人感动,不过这事,还得爹爹首肯才行!”二夫人把巴巴的眼神从蓝君义脸上收回,带了一抹失望之色,她多次求恳,都被蓝成宣拒绝,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蓝君义却是淡淡一笑,道:“三妹妹说的是,我自然会去求得爹爹首肯。”蓝宵露道:“如此就谢谢大哥了,我娘远离家乡多年,相信家乡和亲人,若大哥真能带我娘和我回湖州看看,我们感激不尽!”“三妹妹说哪里话,我是你大哥,帮你也是应该的!”“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去湖州?”“三天之后,我便可以成行!”蓝君义道:“这两天我要准备准备,爹爹那里我去说,自不会让二娘与三妹妹空欢喜一场!”说着,他看了蓝宵露一眼,两人的眼神之中,各种带着一些狡黠的笑意,彼此心知肚明,自然不用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