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从前几年开始就和一些画廊有合作,陆陆续续卖过不少作品,颇受好评。也亏得他不知道,要不然以他当年的厨力,十有八九拼死存钱也要搞一副回家挂着。好在现在就不愁了,人都是他的了。不止有他的人,还有他家的钥匙,有随时进他工作室的资格,有抱着特别喜欢的画作撒泼打滚不许卖的特权。夏镜生在选房子时显然是有过考量,距离c大虽不算近,但有车直达。没课的日子唐乐在车上睡一个小时,就可以去他那儿泡着。整间房子只有一个卧室,配了张特别大的床。夏镜生时常叨念,等到什么时候唐乐毕业了,赶紧正式住过来替他洗碗。但一整个暑假都住在那儿的唐乐其实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那地段到底比不上市中心,连外卖都只有这么几个。吃多了腻得慌的夏镜生迫于无奈终于掌握了点新技能,勉勉强强能烧几个日常小菜。但他为了偷懒,买了大堆的一次性碗筷,用完即丢,十分方便快捷。连锅都是用洗洁精泡一晚第二天才勉为其难冲一冲。对比他每次去唐乐家时那副积极主动勤劳好青年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他刚毕业不久的时候对唐乐说,五年内的目标是把房子往市中心挪一挪,再雇个人来解决这些生活琐事。如今这个计划究竟达成了几成唐乐并不关心,毕竟他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满意了。忽略家里衣柜总是莫名增加的趣味成迷最后都会穿到自己身上的女装,忽略在他黑成碳时指着镜子对他说“你看那边那只猴”的有病男朋友,忽略工作强度和收入不成正比的实习工作,忽略下学期起必须全情投入预感会忙的半死不活的毕业作品,忽略时不时就会主动找他聊天让他一度十分痛苦的男朋友他妈,一切都完美无缺。其实习惯了以后,最后那项也不是特别痛苦了。夏镜生的母亲几乎每周都会给他打电话,因为打给夏镜生他经常听不见。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天凉了要加衣服,天热了空调温度不可以开太低容易生病,别总是叫外卖不健康,最近过得怎么样,夏镜生他还好吧。每次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只要唐乐在夏镜生家里而夏镜生又没在沉迷绘画,他都会偷偷征求一下本人的意见,然后回答她:“挺好的呀,阿姨你稍等一下我让他自己来和你说吧!”距离远,极少见面,偶尔联络,夏镜生和他父母的关系终于能保持住微妙的平衡。唐乐在半年前有见过一次夏镜生的父母,就在过年时,在他们家。当时两位老人还是如同印象中那样一个严肃又沉默,另一个温和且爱唠叨。唐乐全程紧张得不行,气氛始终十分尴尬。临走时夏镜生的母亲给他塞了个红包,还挺厚,说是过年长辈的一点心意。他一开始不敢接,一直到夏镜生也笑着开口让他收下。那是他在时隔两年后唯一一次与他们见面。相处时客套又生疏,但勉强也能算是融洽。会去的原因很简单。夏镜生有一天突然一脸若无其事地问他,过年的时候有没有空,能不能抽出一天时间,我爸妈想请你吃顿饭。唐乐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他男朋友和自己父母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断了联系。他后来老实交代,说无意中在网络上看到了父亲的近照,只不过一年多不见,竟苍老到几乎辨认不出。那之后,他鼓起勇气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母亲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居然哭了。亲子关系其实很特殊。彼此深爱,但却并不是出于彼此选择的。所以即使重视,也不见得合适。但再无法相处,终究血浓于水。他的倔强终于还是换来了他父亲的让步。当他们在电话中伴随着尴尬的气氛再次对话,都很有默契的选择了对最后那次会面时的不欢而散避而不谈。第一次联络过后几天,他母亲给他发来了一张名片,说是他父亲的朋友,在圈内十分知名,人脉广阔。他父亲给他看过夏镜生的作品,对方表示早有耳闻,愿意为他进行推广。其实那样的机会对当时的夏镜生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但他还是郑重的应下,主动联系了对方,事后向父亲表达了谢意。“那老头和我说,行不行还是看我自己,和他没什么关系,”夏镜生在对唐乐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十分好笑,“他好像真的年纪越大越像个别扭的小孩子了。”而当唐乐笑着问他索要输掉的赌注时,才想起当年并没有讲好筹码。夏镜生说,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想,要什么都行,只要他能给得了,他都舍得。毕竟对他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唐乐这个人本身更珍贵。极少说情话的人偶尔放个杀招,效果毁天灭地。唐乐听完,当下便觉得自己已经别无所求,甚至愿意去洗一下还泡在厨房水槽里的那个锅。事实也确实如此。生活中许多不尽如人意,但一样会有无数的小惊喜,伴随着最重要的人一起,让他觉得十分满足。他们在回程的路上算好时间叫了份外卖,接着十分恰好地同外卖小哥在楼下撞了个正着。上楼时唐乐拎着外卖袋因为谜一样的喜悦感蹦蹦跳跳,等进了门打开发现汤水撒的一塌糊涂,一不小心还漏了不少在地上。夏镜生一边擦一边抱怨,说自己当年第一眼果然没看错,还真是一只不省心的小猴子。唐乐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听着,然后在桌上把其余几个饭盒擦干净打开盖子摆放好,又拆好了一次性筷子。等干完这些,夏镜生还跪在地板上拿着抹布皱着眉头一脸苦大仇深。唐乐坐在桌边看着看着,突然有点想笑。等他真的笑出了声,夏镜生恰好刚站起来,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在高兴些什么呢?”“嘿嘿,”唐乐说,“就是觉得你擦地板的样子也有点帅。”“……”夏镜生站在原地迟疑了三秒,接着拎着抹布走进了厨房,“有病吧你。”但从唐乐的角度,其实看的清清楚楚。他转过身后,明明也在笑。-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