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连宣蝶夫人也……?而且这一连就关了两个月。不管他喊人也好,莽棍散发作痛苦打滚也好,都没人理他,只是一天三餐地送着,偶尔给桶凉水洗洗澡。他检查每天的饭菜,里面都没有毒,看来这个宁大小姐短期内是不想自己死了吗?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苦中作乐。这里条件虽然狭窄,但是地方干净,被子也够厚,他不用干活也每天都有饭吃,除了实在闲得发慌,并没有别的什么坏处。终于有一天,他被提了出来。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狱卒踹醒了他,不客气地把他架了出去。徐悯言一边被拖架着,一边问:“几位大哥,我这是要去做什么?”狱卒没回答,闷着脑袋就把他拖到了一间房里,里头摆着一大桶热水,旁边立侍着几个丫鬟,手里捧着精油芳花,这破败小屋里香气弥漫,甚是怡人。“小姐吩咐下来了,给他洗洗,好好打扮,要是让刺客事先看出来他不是小姐,你们几个就等死吧。”狱卒放完话就走了,剩下几个丫鬟纷纷涌上来,也不嫌弃他在牢里待了这么久衣服都馊了,面不改色地替他除衣,扶他进桶,用热汤给他擦洗。还有专人上前,一人握住他的一只手,先用毛巾帕子裹了细细的白糖,给他的手仔细按摩去角质,接着用芬芳的精油给他按摩手指手掌,按得徐悯言错觉自己的双手快要变成任人揉搓的面团。新娘子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一双手露在外面,不能让刺客一眼就看出那其实是男人的手。所幸徐悯言平常干活时总用薄薄一层灵力护手,掌心里略微有点薄茧,也是在灵犀门修炼时留下的。他的双手指节修长而匀称,几乎不用怎么特意装扮。丫鬟们用绵软的大粉扑给他两个手背上都扑了粉,厚厚几层,白如墙壁,这是魔族出嫁的风俗。洗澡完毕,丫鬟们又扶他去打扮。宁大小姐挑剔,光是做废的喜服就有好几件,她们挑了一件不小心做大的,往徐悯言身上套住,几个针线丫鬟口里含着针线就改好了尺码。然后把那些玲玲珑珑的华丽东西全往他身上戴,他耳朵上疼痛地夹着两个灯笼一般的黄澄澄坠子,手指上戴了五六个宝石戒指。事到如今,徐悯言已经明白自己这是要去干什么了:宁娇萍这是要他替她去死。红盖头罩上他脑袋的那一刻,他失去了视线,暗暗叹一口气。幸亏他机智,在洗澡前就把罡极戒指藏舌头底下了,要是还戴在手上,即便它是隐形的,也会被那些伺候人的丫鬟摸到。他偷偷取出罡极戒指,借着还没倒掉的洗澡水涮了涮,用手帕擦干重新戴好。万一今晚真的有刺客来杀他,这是他保命的资本。那边宁娇萍穿着常服,和殷雪莘坐在花园的法阵里静观其变。按照殷雪莘的解释说法,一旦有人闯入这法阵要杀人,她就瞬间发动法阵,将刺客击杀,叫宁娇萍不用担心。秦函川察觉了最近的一些变化,不知道她们在神神秘秘地做些什么鬼。他问了殷雪莘,她只说是宁娇萍惜命,让他结婚的时候别在意一些意外状况。他又问起那个名叫徐泽的陪嫁奴隶,殷雪莘干脆神秘兮兮一笑,说到时候尊主你就知道了。反正他不爱宁娇萍。密藏图纸也已经到手了。大婚当天,蝴蝶城内漫天飞雪,人人都说这是瑞雪兆头,民间自发组织起来为魔尊大婚祈愿的彩绦挂满了城内的街树,站在制高点远远望去,城里满眼绚烂,煞是一片繁华。大红新人轿抬来时,丫鬟们纷纷欢天喜地上前搀扶“小姐”。徐悯言低着头,从红盖头漏出的缝隙里看脚底,有人推了个火盆过来让他跨过去,徐悯言照做了。秦函川递了一截红锦缎,他伸手抓住,按照之前丫鬟交待他的,将红锦缎缠在手腕上,同秦函川一起拜入堂前。秦函川看见那人修长的指节和圆润的指甲,心中泛起一丝异样。这个手型莫名熟悉,缠着红锦缎的样子更是赏心悦目。他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忽然觉得这场婚礼似乎也没那么无聊。魔族结婚,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只有夫妻对拜。徐悯言挽着红锦缎,踏着摇摇曳曳的花烛光,在主持的唱和声下,缓缓和秦函川对拜。“祝愿魔尊大人和魔后大人永世恩爱,白首不离!”。徐悯言听了这话,惨淡一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宾客们的欢呼声雀跃起来,一个劲地往空中抛洒各色喜糖和果子,一时间筵席大开,觥筹交错。徐悯言被丫鬟们簇拥着,惴惴不安地进了喜房。他两只手笼在一起,看似端庄,实则暗暗抚摸他的罡极戒指,探测剩余灵力的多少,以免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秦函川略略敬过一圈酒,发现宴席上少了殷雪莘。下人们报备他说宣蝶夫人在花园里有事,他略一沉吟,决定今天先不去理会那女人在做什么,夜已经深了,他想回房去看一看他的新娘。他从没有经历过结婚这种事,虽说今天仅仅是走个形式,但刚才那只手却莫名勾得他心头发痒。他找个借口从筵席中脱身,无人敢闹魔尊大人的洞房,婚房四周一片寂静。他的脚步踩在纷纷落雪上,绵而轻灵的声响一声一声蔓延向那间温暖的喜房。徐悯言坐在床沿上等他许久。他有点饿,见床铺上洒了好多枣子花生桂圆莲子,捡起来就吃。一直吃了这么一晚,床上的都快被他吃光了,他沉默而紧张地往口中塞红枣,安静地咀嚼着,时刻提防着任何异动。忽然,门响了一声,有什么人推门而入。徐悯言紧张起来,赶紧盖上盖头坐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侧耳辨了辨脚步声,这从容而沉稳的脚步他很熟悉,不是刺客,是他的师弟秦函川。函川应该……会保护他的吧?如果有刺客?徐悯言不确定地想。秦函川缓缓走近了,徐悯言屏住呼吸,只听他拿起秤杆,挑住那片红盖头,轻轻一掀——秦函川愣住了。不是宁娇萍,是那个名叫徐泽的奴隶。冰肌玉作骨,罗袖掩风流,他本来就生得好看,再略略修饰,更是天人之姿。身着大红,艳极而不俗,唯有端庄矜贵。徐悯言静静垂着鸦色的羽睫,恬静脱俗中显出清清冷冷的惑意,看得秦函川恍如身临梦境。“是你?”徐悯言压下心绪,淡然道:“尊主勿怪。宁小姐担心有刺客,因此叫我替她走完这场仪式。以后宁小姐还是您的魔后,我还是一介小奴,与之前约定的,并无不同。”他一身红衣似火,蓦地开始灼烧秦函川的理智。秦函川莫名有些痴了,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见他一脸平静地任自己抚摸,心中渐渐泛上一丝丝暖意,不由一笑:“和之前约定的一不一样,本座说了算。至于你,本座甚是喜欢,不如趁着今晚,我收你做个填房如何?”徐悯言听闻,眼神闪了闪。函川今天很俊,一身红喜服衬得他既精神又出挑,徐悯言从未见过如此丰神俊朗的儿郎。可惜。孽情总该斩,当断即断。他不愿,也不屑去接受秦函川随手抛过的宛如施舍的给予。他笑了笑:“尊主,徐某不配。”秦函川只当他是欲拒还迎,看着他浅笑的模样,不禁在他额头上印了一吻。他很少主动去吻什么人,连素漪都不经常触碰,唯有这个小奴隶,总是能燃起他心中的焦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更亲近些……徐悯言受了这一吻,眼神忽而黯了黯。只见秦函川转身亲自斟了两杯酒,温温劝他:“来,喝交杯酒。”他拿着杯子,干涩一笑,几乎落下泪来。他说:“尊主,徐某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