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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第1页）

老伴说：&ldo;你和阿荣家驹他们可以，我和寿亭一句英语都不会讲，去了做什么？&rdo;

正说着，林祥荣跑进来：&ldo;爸爸，不好了！周涛飞被日本鬼子杀害，六哥一急，住进了医院，上海不来了。我去济南看看吧！这是电报。&rdo;

林老爷没看电报，慢慢地站起来，老伴在一边扶着他，两三个佣人也过来搀住。林老爷推开他们，两眼怒视：&ldo;我要是蒋介石，早自己吊死了！&rdo;

一个佣人从屋里搬来了椅子，大家扶着林老爷子坐上去。林老爷老泪纵横，老伴给他擦着，林老爷拉住太太的手：&ldo;周涛飞才三十多岁，那是少见的商业奇才，就这样死了，这是为什么呀！寿亭也不知道怎么样了！&rdo;林老爷举首向天，&ldo;天呀，国民政府呀，怎么这么多窝囊废呀！&rdo;说罢，顿足捶胸，咳嗽不止。众人齐忙。佣人端来水，林老爷喝进去，又吐了出来，林太太说：&ldo;快去叫医生！&rdo;

一个佣人跑了出去。

林老爷止住了咳，摆摆手。然后抬起头，拉住了祥荣的手：&ldo;荣儿，我们哪里也不去了，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看着，看着日本鬼子到底还能怎么样！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蒋委员长，怎么对中国人交待！&rdo;他呼呼地喘着，&ldo;我要好好地活着，我要看着日月重光！我哪里都不去，就在生我养我的大上海！&rdo;说罢又是大咳不止。

祥荣点头，满脸是泪：&ldo;爸爸，我们陪着你！&rdo;

林老爷稍微平静了一些，对祥荣说：&ldo;去济南，祭奠周涛飞，看望陈寿亭！&rdo;他转向老伴，&ldo;淑敏，你去研墨，我要写下我的心痛！&rdo;说罢放声大哭。

书房内，多人扶着林老爷，林老爷手拿提斗大笔，写下一副十二尺长的大挽联：

〖国祚将尽西山日薄空劳少年捐身躯

山残水剩东海涛飞何是商贾过零丁〗

林老爷的泪，滴在纸上。笔掉在了地上，人也软下来……

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北平天津双双沦陷。

【10】

天凉了，树上的叶子也已落去。寿亭倚在家中的床上，家驹老吴在病床前，金彪和几个人站在院里。

寿亭拉着家驹的手：&ldo;兄弟，林老爷用当初訾文海扔下的那些钱，在法租界里买了两个小楼。本来是想等着咱俩去住的，院子里还有个带棋盘的石桌子，老人家还等着再用巡河炮和我杀几盘。可涛飞死后，我的魂都散了。涛飞呀，你把你六哥疼煞了呀！&rdo;说罢放声痛哭，众人无不落泪。

采芹过来劝解：&ldo;寿亭，你把这些人叫来，是要说事的。先别哭了，啊？等着光剩下咱俩的时候，你再哭。寿亭，听话！&rdo;

寿亭勉强止住了哭声，稍微稳定了一下说：&ldo;那两座小楼，涛飞老母妻儿和文东住了一座。你别在这里陪着六哥，日本人已经打到了潍县，另一路也打到了德州、恩城。与其都在这里等死，不如你先逃生。你带上那些孩子们走吧。这里有你六嫂陪着我，就行了。家驹呀，咱弟兄们一生相伴，时候也够了。林老爷子在上海给咱存着钱，万一你六哥不在了，你就用那钱，替我给涛飞的老母养老送终，看着涛飞的儿子长大成人。陈寿亭在这里谢了！&rdo;说罢要起身，众人按住。家驹已经泣不成声，把头伏在了寿亭手上。寿亭说：&ldo;你起来吧，我和老吴有话说。&rdo;

家驹哭着去了院外。老吴坐在那个凳子上，寿亭拉着他的手：&ldo;老吴，我什么话也不说了。你回去之后，让弟兄们散了吧，发钱给弟兄们，让他们另找饭碗吧！&rdo;

老吴含着泪问：&ldo;每人多少？&rdo;

寿亭笑笑：&ldo;你就和东家商量着办吧。跟着咱去青岛的，多发些，剩下的那些人，唉，你就看着发吧。你起来吧，把金彪叫进来。&rdo;

金彪来到床前就跪下。寿亭苦笑：&ldo;兄弟，坐下说话，六哥没劲拉起你来。&rdo;

金彪坐在凳子上，寿亭拉起他的手：&ldo;金彪，我什么也不说了，日本人打东北，咱弟兄才遇见，这遇见就是缘呀！金彪，你得帮六哥办件大事儿。&rdo;

金彪哭着说：&ldo;说吧，掌柜的，要命，你这就拿走！&rdo;

寿亭说：&ldo;这韩复榘整天在戏盒子里说，誓与济南共存亡，这是咱惟一的盼头儿。咱盼着他能挡住日本人，咱不当亡国奴。可是咱也得有点准备。从明天开始，一般的工人都回家了，我让老吴留下了十几个人。你是电工，比我内行。你听着，你把两路火线全进电机，所有的机器都这样接上。我让东家从普利门的化工行买了一百大桶汽油，明天一早就送来。你把这些油放在咱厂里重要的地方，好机器跟前多放，孬机器跟前少放，新车间里多放，旧车间里少放。你也想个法儿，把电线接过去，把线扯在厂后墙外边的那个小屋里。只要日本人来占咱宏巨染厂，你就合闸，我要让宏巨染厂一片火海！从明天开始，你也不用来看我了，你就住在那个小屋里。文琪到点就给你送饭，你一刻也不能离开那个地方！韩复榘如果真能挡住日本人，咱就接着干；挡不住，咱这工厂也不能留给日本人！兄弟，听明白了吗？&rdo;

金彪点点头：&ldo;掌柜的，你就放心吧！&rdo;

【11】

天，渐渐地冷了，人们穿上了棉衣。

苗先生打电话给东俊：&ldo;东俊，我刚从寿亭那里回来。这天公真是显了灵了，寿亭前两天都交代了后事了，这又好起来了。高兴！高兴！&rdo;

东俊说：&ldo;苗哥，家驹去问过那个外国大夫，寿亭没什么太大的病，是气的急的。我昨天就见他下床了，挺好的。苗哥，你厂里也乱哄哄的，不用天天过去看了。我天天去看寿亭，回来给你打个电话就行。&rdo;

苗先生高兴：&ldo;我说，小六子从来不过生日，刚才我问了采芹，下月初七就是他的生日，咱也别说祝寿了，他比咱俩都小，咱弟兄们凑到一块儿去吃顿饭吧！就在聚丰德，我刚才打电话订下了。连那些家眷都叫上，咱一块热闹热闹，用喜气给他冲冲！&rdo;

东俊说：&ldo;好，这事好！我一会就去告诉他。&rdo;

重庆西坪军官别墅，远宜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跪在那里，双手合十，闭目祷告，面前是个菩萨。&ldo;菩萨啊，你显显灵吧，保佑着韩复榘守住济南，保佑我六哥一家平安。我六哥叫陈寿亭，我六嫂叫周采芹，我侄子叫陈福庆。他们都是好人呀。菩萨呀，你显显灵吧，你让那些日本鬼子全长病，让日本人的炮打不响。菩萨呀……&rdo;

她正祷告着，长鹤轻轻推开门，笑了：&ldo;太虔诚了，连我回来都没听见。&rdo;长鹤想过来拉起她，她不起：&ldo;长鹤，你来祈祷一下吧。&rdo;

长鹤笑笑，冲着菩萨鞠了一个躬：&ldo;好了，起来吧。好消息，我明天一早去济南。&rdo;

远宜一跃而起，惊喜地抱住了他，用力亲着。二人来到客厅。

远宜问：&ldo;去督战？&rdo;

长鹤轻蔑地一笑：&ldo;哼！有这个意思，但主要是把山东的黄金运回来。让我当天返回。&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