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一拖,秦亦的脑子也清明起来,才想起这不是在杭州的中学校园,是名阳皇宫。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回身替尉迟晞穿好鞋袜,直接背起他朝西宫走去,进门后厉声吩咐:“来人,去请御医。”虽然她刚入宫不久,为着是云相送进来的,云珊给她安排的是掌殿一职,平素自然是没人听她的管教,她没立稳脚跟前也没打算跟谁冲突,但是从职务上说,殿内的粗使下人定然是都要听她吩咐的。她平时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加上六皇子更不是个生事的孩子,所以一殿的人还是跟平常一样混日子,开始对她还有些指指点点,到现在已经是熟视无睹。此时听到她怒喝一声,众人都觉得稀奇,倒是零散地跑了几个出来看热闹的,见尉迟晞是被背回来的,还是有两个胆小的有些着慌,怕真是出了岔子,忙上来帮着秦亦把他安置到屋内塌上。秦亦打发了一个去请御医,又打发另一个去泡茶,这才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小人儿,思量了半天才开口问:“殿下喜欢秦亦吗?”尉迟晞以为她定要追问受伤之事,猛的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才说:“当然喜欢,宫里只有母妃、云珊姑姑和你对我最好。”“那如果秦亦死了,殿下会伤心吗?”秦亦沉着脸继续问。“当然会,出什么事了吗?”尉迟晞像是被她的吓到,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眼里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情。“按照宫规,下人看护不当导致主子受伤,轻则发配,重则杖毙。”相处多日,秦亦已经发现他委曲求全得出奇,似乎对自己被欺负、被冷落毫不在意,只好从别的角度入手,看能不能让他有点儿反抗意识。尉迟晞平日虽然常被欺负,但并不代表他笨,很快就明白了秦亦的意思,咬着下唇道:“如果被父皇或者母妃知道我受伤,定是要怪罪你的。”秦亦刚要进一步劝说,尉迟晞忽然拍拍身边,扯着她的袖子要她坐下,自己抱膝坐在床上,把头埋在双膝之间,轻声说:“我经常想,如果我自己的母亲还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我也许就不会这样混沌度日。”这句话说得实在不像他平日的稚嫩,让秦亦心里一惊,难道这孩子平素是在……!?只听他声音低沉地说:“对不起,是我想的不周详,我只顾着自己尽量不引人注意些,却没想到身边的人会被我牵连。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了。”还不待秦亦细问,门外就传来通报声,她刚起身御医便已经绕过屏风来到塌前,倒不是想象中的白胡子老头,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眉眼普普通通,一缕长髯倒是留得很有特色,不过这副做派却让秦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美髯公打扮的医生,真是让她不敢恭维。美髯公自顾自地朝尉迟晞行礼后,止住想说话的秦亦,自己掏出腕枕给他垫好,一手诊脉一手还不住地捋着长髯,摇头晃脑了半天,说了一大通文绉绉的话。秦亦听得一头雾水,满脑袋黑线地看着美髯公转身要去开方子,气得张口道:“大人,请您来是给殿下看腿伤的。”不料这美髯公比她气性还大,冲她吹胡子瞪眼地说:“凭得不讲道理,本官主诊小方脉,腿伤可请杂医、正骨、金创甚至针灸,怎生请的我来?”秦亦对他古言的说话很不适应,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派人去请御医,没说是看什么毛病,却是请错了人。只好陪着笑脸道歉后又忙问病情,美髯公说了半晌什么脾胃虚寒、调理不合之类的东西,最后挥着一笔狂草,写了一副她半个字都看不懂的方子,方才念念叨叨地起身走了。重五皇宴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转眼就已经到了重五节,也就是五月初五,这个时空没有屈原,自然也没有粽子。在璟朝重五节是花神的节日,每年一到这日,各家各户都要在厅堂、卧房内都摆上鲜花,男子在腰带上佩花,女子在鬓间簪花,这一天的吃食全都是花瓣做主料或配料制成,喝花瓣茶、百花酒,城内的各大园子还办赏花会,真是让人觉得整个名阳城都浸浴在花香里。尉迟晞自从上次腿伤好后,再没有受过伤,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不说秦亦便也没有多嘴去问,殿内众人见主子似乎有些与先前不同,疲怠之风略有好转,谈不上如臂使指,却也算是可以各司其职。两个老嬷嬷指挥着一群宫女在殿中各处摆放鲜花,秦亦第一次过这个节日,很是新奇,跟着宫女身后打下手,她长得清秀嘴巴又甜,一口一个美人姐姐、美人妹妹的叫,羞红了一众宫女的脸,倒也对她的东问西问不觉厌烦。“这是剑兰,你看这朵花的样子像一柄宝剑,这盆是应该放在殿下平时习武的殿内。”“这一盆是芬荷,你来闻闻,这个花的味道清凉提神,放在书房的桌上最最合适。”“这个是栀菱子,晚上开花,味道能够安神助眠,所以要放在卧室内。”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给秦亦介绍,银铃儿般的声音让殿内顿时热闹无比,美人捧着鲜花来回穿梭,实在是很赏心悦目的一件事。女人都是爱美的,秦亦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容貌,穿越前就不是美女,穿越后也不是美女,现在的这个身子的相貌不能说丑,但也实在算不得漂亮,因为皮肤白皙所以还算是清秀,唯一可取便是眼睛生得极好,狭长微挑的丹凤眼,一双眸子黑亮得能照出人影儿来。此时见到宫女垫脚将一盆吊兰般的花挂在廊下,袖子滑落半卷,露出一截儿白嫩的手臂,衬着翠绿的镯子,煞是好看。秦亦脱口而出:“真真儿是美人如花、皓腕似雪。”“哈!这两句评得甚妙。”尉迟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也没听人通传便已经来到殿前,听到秦亦的话后,拍手称妙:“秦亦果然时常说出妙语。”秦亦苦恼地挠挠头,也懒得去解释,她已经渐渐发现,这个世界似乎经常有穿越而来之人,因为她听尉迟晞也读四书五经,作者却已经变了,四书居然是同一人所著,被这里尊为文圣。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等好多人的诗词也都存世,但是作者却五花八门。她原本也没存着剽窃诗词的主意,如今更是绝了这个念头。无奈的是,她偶尔说出一两句俗语成语,却恰巧是没被人剽窃过的,于是便被尉迟晞大为赞许。见尉迟晞回来,两个宫女迎上前去,替他除下玉冠、腰带,而后道:“水已经备好,请殿下入内沐浴更衣。”“咦?天色尚早,为什么要沐浴更衣?”秦亦奇怪地看看天色问。“你啊,昨天跟你说的都没记得,今晚父皇设宴,在后花园赏花。”尉迟晞由着侍女把自己的衣服除去,只剩最贴身的一件。“额……”秦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昨天尉迟晞晚上贪玩了会儿,师傅留的窗课弄到大半夜才做好,她在一旁作陪困得不行,哪里还记得他说过什么话,但是听到要设宴赏花,眼睛就开始闪闪发亮,这可是皇宴。尉迟晞见她这副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笑着道:“你也下去拾掇一下,晚上我带你过去。”“多谢殿下!”秦亦心里欢喜的很,不过面儿上却只挂了抹笑意,待尉迟晞进去沐浴,方才一路小跑地回屋。晚上的皇宴设在后宫的潋滟阁旁,紧挨丹露池,女眷们在阁内,皇亲国戚并着大臣们,就在池边的林间,依着树木的错落摆下几案,一盆盆娇艳的鲜花随处可见,也不知道林子种的是什么树,竟是在日落后绽出一串串的白色花朵,还散发着一股子清甜的香气。尉迟晞的几案放在皇子席的最末,离着皇帝较远,让秦亦稍稍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在一国之君的注目下赏花,不过对这个皇帝还是有些好奇,偷偷抻着脖子朝池边瞅了半晌,也没看到身着明黄色的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