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笑话,马秦实在无法保持沉默,她走过来,“我可以作证。”“你?”慕容琏珦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给自己作证的好。”马秦叹口气,轻轻拔下头上的玉簪笔,搁在桌上。慕容琏珦看着玉簪笔,眼神一怔:“你究竟是什么人?”马秦顿时间又有了那种高绝睥睨的风华:“即使别人不认识这枝玉簪,慕容先生,你还是应该认识的,我姓司马——不知道我的话,能不能算作证据?”慕容琏珦点头:“能,当然能,我若是连司马家的人都信不过,还能信谁的话?”苏旷的嘴里泛起了一阵莫名的苦涩,原来人家根本就是认识的,不仅认识,看来还是世交,随随便便拔出一根簪子,立即就代表了整个家族的威严。慕容琏珦话锋一转:“司马姑娘,我有一言请教,你和苏旷,究竟是怎么认识的?”马秦脸红了红,一下就懵了:“我们……我刚到泉州,银子快要用光了,看见,嗯,老镖头的酒宴,我就那个,在外头蹭饭,苏旷他、他,他也过来,嗯,带我进去吃……”慕容琏珦奇道:“什么叫带你进去吃?”陈洛钧哈哈大笑:“就是说,苏大侠当时也是风流倜傥,一路大摇大摆地闯进慕容家的酒席白吃白混,临了还露了手功夫镇镇我们这帮不入流的角色。至于有什么其他打算,在下可就不知道了。”慕容琏珦淡淡道:“这么说来,苏大侠你千里迢迢赶到泉州,还真是冲着我们家来的?”苏旷已经不想再解释下去了。马秦却急忙道:“他不过是前来拜会慕容老镖头而已。”陈洛钧第一个哈哈大笑:“真没想到,陈某人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一个圣人——姓苏的,你大老远跑来泉州,不见正主儿反而到酒楼上探听消息,凑巧认识人家司马姑娘,一时兴起去镖局救人,顺便偷窥一下拳经秘笈,大仁大义地留下来治水清毒,了空大师引荐你入寺,结果自己反而惨遭折磨,慕容止小兄弟瞧见,你就要置他于死地,然后又这么巧把这事儿忘了……哼哼,哼哼。”苏旷低头,微微笑道:“结论是?”“结论?结论你心里明白。”陈洛钧双拳握紧:“说,是谁指使你潜入慕容家的,说清楚了,或许给你留个全尸。”马秦忙道:“陈大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证据没有?”慕容琏珦嘿嘿一声:“他刚才口口声声说小儿是受人指使,是谋害了尘大师的真凶,难道他就有什么证据不成?司马姑娘,你还年轻,江湖的险恶,你未必明白。”马秦还要说话,慕容琏珦一句话将她挡了回去:“司马家风素来不牵涉到是非之中,只要秉笔直书,是不是,姑娘?”马秦提起的一口气,渐渐松了下去。慕容琏珦转向苏旷:“苏旷,你若是不能自圆其说,恐怕,也只好请你跳下海去了。”苏旷笑笑,除了凶手,谁他妈的天天没事琢磨自己做事严密不严密?他并没有愤怒,只是觉得悲哀,他看看慕容琏珦,果然是一腔浩然正气;瞧瞧云小鲨,依旧笑吟吟地好像在看一出好戏,连马秦知道的似乎都比他多些,折腾了半天,自己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人。他抬头,目光中也有寒意:“你们三家的烂事,我怎么自圆其说?慕容琏珦,我知道的已经全盘托出,信不信且由得你们,只奉劝一句,多说无益,你的宝贝儿子最好赶紧疗伤,不然四肢废了,又得算到苏某头上。”慕容琏珦暴怒:“你以为这笔帐现在就不算在你头上?”苏旷嘿嘿一笑:“算在我头上又有何妨?苏某水性素来不好,这海是说不跳,就不跳,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他索性大摇大摆地向一张交椅上一躺:“云船主,戏也看够了吧?烦劳打点赏钱,拿酒来。”“拿酒来。”云小鲨笑得分外开怀:“你早这样多好,我就瞧不得你假模假式的样子。”马秦满头是汗:“苏旷……有话好好说,何必?”慕容琏珦推开她:“司马姑娘,你还替他说话?你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就是了尘大师。”马秦浑身一震,如雷轰顶:“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慕容琏珦点头:“你若还信他是凑巧认识了尘大师,潜入开元寺,我也无话可说。”马秦猛摇头,拉住苏旷袖子:“他真的死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酒已送到,齐齐排在苏旷身边,都是大肚方口四斤八两斤装的瓷瓶,苏旷拇指一扣推开瓶盖,慢饮一口:“好酒……慕容琏珦,你教唆她也没用,就她的那点功夫,帮不了你什么。”他一饮而尽,微笑着望了马秦一眼:“我要说的早说明白了,你既然不信,尽管并肩子动手吧。”陈洛钧第一个忍不下,挥拳就打:“老子还怕了你不成?”苏旷随手一掷空瓶,酒瓶和拳头凌空撞在一处,喀喇一响,酒瓶当空粉碎——只是陈洛钧也捧着拳头痛得弯下腰去,拳头居然也撞碎了。慕容琏珦喃喃道:“好狠的出手!”“少废话。”苏旷拈起第二个酒瓶,胸中的傲意和酒意一同翻涌:“那倒还是个汉子……慕容琏珦,要出手赶快,喝完第三瓶,我可就要起来活动活动了。”马秦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旷——在她印象里,苏旷好像一直是一个笑嘻嘻的,开着不轻不重玩笑的可爱小伙子,但是眼前这个人,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刀,浑身都是强自抑制的杀气,好像一口一口的烈酒可以浇灭胸中的戾气一样——马秦转身:“云姐姐,你说句话。”云小鲨无辜道:“我说什么话?难不成这么多人,还要我一个受伤的女人出手?”慕容琏珦道:“云船主,这可是你的地盘,你要主持公道。”“哈!”云小鲨一声笑:“我为什么要主持公道?”慕容琏珦忍气道:“因为云船主志在追镖,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截镖人的同党。”云小鲨摇头:“那就烦请慕容镖头帮我擒下此人。”慕容琏珦恨不得将这个女人从软榻上扔下来:“当时小儿逃到码头,可是云船主帮忙擒住的,云船主,帮理不帮亲。”云小鲨抿着嘴,笑得一脸珍珠粉都落下来:“那是我高兴,我高兴帮亲。”苏旷第二瓶也喝完,啪得往地上一摔:“云小鲨,你有完没完?那几个人不经打,你既然存心看笑话,索性派两个人过来,看到底的好。”云小鲨直身坐起,鲛纱也落下半截来,她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逮谁咬谁?”苏旷提起第三瓶酒:“我既然上船了,也没打算活着下去,云小鲨,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何不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云小鲨瞪眼:“我明白什么?”苏旷第三瓶也已经喝完,他站起身来,双足稳稳扎在地上,目中有一丝凌厉:“我正想请教,咱们这艘船,是开向何处的?你要追的是谁?”众人这才发觉,十一艘船早就升了满帆,全力向东——这位海上的霸王不仅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而且也早就做了决定,大家伙在这儿闹得热火朝天,果然不过是人家的消遣。“好吧,过来。”云小鲨招招手,“过来嘛,你不是很想知道真相吗?”“你们的真相根本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苏旷冷冷道:“你看错人了。”“我现在去甲板上晒晒太阳,想要替天行道的,严刑逼供的,看戏看热闹的,都只管放马过来,失陪了。”他拂袖而去,一步步走向舱口,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装疯,脚步还有些踉踉跄跄的。这个人嚣张之极,要是不追上去,简直就是直陈自己懦弱没种。慕容琏珦提了口气,但是慕容止却颤声叫:“爹,爹,我的手……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