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豫咽了口唾沫:“我有说过这种话吗?”“当然,你还说了,绝不食言。不信可以问你那个朋友。”他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可那是我喝醉酒胡说八道的哈哈,你没有当真吧?”秦暄杨依旧半真半假地笑着,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你没有当真吧?”被他笑得心里有些发毛,庄豫又问了一遍。清晨的阳光从宽敞的窗口斜照进来,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石岸的声音,夏日的风轻轻吹进来,扬起白色窗帘的一角。秦暄杨浅笑着站起身来,暧昧不清地道:“你说呢?”“我觉得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把那种玩笑当——”庄豫的话没说完,也不可能说完了。因为秦暄杨弯下腰来,在夏日的风中,吻住了他的唇。庄豫,二十一岁,生平关键词3:永川、画永川小学是名副其实的“小”学。整个学校只有一座五层的教学楼,六个年级一共也才六个班,其中一些班级零零星星地只坐了不到十个人。虽然学生人数少,但学校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从远家到永川小学,步行只需十分钟路程。庄豫和远扬到达的时候,正好是课间休息时间,孩子们从教学楼飞奔向操场,如同一群欢快的鸟儿。和小得可怜的教学楼相比,操场却显得很大,篮球场足球场跑道应有尽有,虽然不像大城市的学校那样铺上塑胶,但泥土飞扬的场地上,孩子们一样玩得很欢。庄豫跟着远扬穿过操场走向教学楼时,看到运动器械那头,孩子们欢快地在高低杠上攀爬,不由地想到那个人曾说过的话。——高低杠你玩过吗?很小的时候,我读的那间小学有一套高低杠的器械,男孩子们都很喜欢把自己吊在单杠上,看谁在上面吊的时间长。是不是挺无聊的?哎别笑啊,不过我有一次逞英雄,爬到了杠上不小心摔了下来,差点把手摔断。喂,你还笑。“你玩过高低杠吗?”庄豫不由地问。远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当然有啊,我们班的男孩子还比赛谁吊在上面的时间长呢。”庄豫笑起来:“看来不管什么时候,男孩都是这么无聊。”“小孩子嘛,精力多得没处使。就喜欢弄些没什么意义的比赛。不过大人不也一样嘛,无聊地追着名利跑。”远扬懒洋洋地笑道,领着他走进了教学楼。因为曾在这呆过六年,远扬对这座小学熟悉得很,穿着一个门厅,他们来到一条长廊前,走廊的两面墙上都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照片,隆重地用镜框镶着,有些黑白,有些彩色。远扬指着走廊上的照片说:“这些都是历届毕业生的合影。别看永川镇小,这座小学可是有将近一百年历史了哦。每年的毕业生合照挂起来,也是挺壮观的啊。”他说着指了指一副色彩相对鲜艳的合照:“你看,这是七年前的我。”照片上的孩子总共不过二十个,大家都满面笑容地看向镜头,为数不多的几个教师搂着他们的肩站在后面。最角落处有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他不像其他小孩子那般正襟危坐看向镜头,而是激动地抬头看着天空,同时高高举起了右手,好像发现了什么。“你为什么指着天?”庄豫问。“哦,因为我当时发现天上有一架ufo。”他说。庄豫以为自己听错了:“u什么?”“ufo啊。不明飞行物体。当时就在我们头顶上方,不过它隐藏了自己的形体,所以大家都看不见。”庄豫僵了一下:“既然它隐藏了形体……那为什么你会发现?”远扬笑着,露出了自己那一口灿烂的白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我能感应到超自然力量!”能如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人,庄豫还是第一次遇见。然而远扬表情极其认真,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不信?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从小就能看见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能感应到许多非常神秘的力量。光是ufo我就感觉过不止一次呢!”“那……感应到ufo,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皱起眉思考起来:“嗯,怎么形容呢,就是太阳穴会一阵一阵地刺痛,然后有些发晕,脑袋会出现很多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跟地球上任何声音都不一样,既美妙,又令人难受。庄哥,你能理解吗?”庄豫摇摇头:“不,我不能。”远扬,你确实那不是中暑的症状吗?“唉,算了,庄哥你也是普通的地球人,我就不强求你能体会我的感受了。这个世界上,像我这么特别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可遇不可求。”他说着就一脸失望地往前走,“对了,你那个朋友是什么时候毕业的?”庄豫推算了一下:“应该12年前吧。”“嗯,我看看……啊,在这里。小庄哥,快过来。”靠窗的地方有一副已经开始褪色的照片,色彩已经没有那般明艳。照片上是些十二岁的男孩女孩们,大概有十几个,都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蓝裤子,稍微有些拘谨地看着镜头。庄豫的目光在那些男孩的面庞间游走,突然被一个留着平头的男孩吸引住了:他微皱着眉头看着前方,因为不太常在户外活动,显得比一般的孩子要白皙。“找到了。”庄豫指了指照片中央的孩子。远扬凑近了看:“哦,这就是你说的秦暄杨啊。不知道学校还有没有留着他的地址……”正好一个女老师经过,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左右,留着齐耳的短发,一看到远扬就眼睛亮起来:“咦,小外星人你怎么又回地球来了?”“陈老师好,我就回来看看。”远扬毕恭毕敬地向她打了声招呼,对庄豫道:“这是我以前的班主任陈老师,在这里教书很多年了。对了陈老师,你有没有教过一个叫秦暄杨的学生?大概十二年前毕业的。”“十二年前这么久呀……”她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我对这个名字倒是有点印象,说不定我还真教过他。他有别的什么特征吗?”庄豫回忆了一下:“他……从来不上体育课,但是有一次跟别人打赌爬到单杠上去了,结果差点摔断手,在家休养了很久。”秦老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秦梵高!”身兼数职,既教语文又教思想品德,还教绘画的秦老师至今还留着秦暄杨小学时期的绘画作品,他虽然不擅长体育,但在绘画上却很有自己的一套风格。这种风格叫做——后现代抽象派。如果要用简明易懂的文字描述这种画派的特点,那就是——鬼画符。后现代抽象派的杰出画家秦暄杨从小就表现出过人的艺术天赋,在全班同学都能用简单的线条精准地描画出苹果的时候,他以抽象而凌乱且复杂的线条填满了整张画纸,并在别人嘲笑他的苹果在哪里时反唇相讥:你们都看不懂!我这是艺术!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他独具一格的绘画风格,并给他取了个恰如其分的绰号:秦梵高。秦老师虽然不是美术专业出身,也知道秦暄杨的绘画与其说是艺术,倒不如说是没有主题、随心所欲的发泄。但就是这种随心所欲画出的线条、圆圈,以及各种随着自己的心意画出的四不像的动物,让她窥见这个平时不怎么讲话的男孩内心苦闷和敏感的一面。从那些凌乱的线条中,她仿佛能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张力,脆弱又顽强。她一直把这个孩子的画夹在画册中小心保管着,仿佛期待着哪一天他能再度回到母校,领回他年少时光的烦闷和张狂。庄豫并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遇见秦暄杨的老师,也没想到自己能亲眼看到他小时候所画的画。他从来没见过秦暄杨画画,也不知道他年少时曾经通过绘画来发泄情绪,因此虽然只是一些稚嫩的线条,他也看得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