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听了,知道他说的不止是这西院,还包括那些不堪旧事,轻笑一声:“哪里是因为我,十八郎心中早有决断,而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她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一起举到阳光下,感受暖意袭来,轻声说:“十八郎受了伤,便以为这世上再没有阳光,而我只是拉着你如现在这般走到阳光下,让你明白,一切都会过去。如今是,以后也是。”那只大手轻轻反握住她的手,他明白她是何意,笑道:“你说得对,凡事都会过去,只要你在我身边,再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两人相视一笑,享受着这般惬意的生活。后来,李瑁将书房中的一张琴搬了过来,待闲来无事时,便会为玉茗抚琴弹上一曲。玉茗初次听他弹琴时还奇怪:“我记得十八郎曾说喜静,何时学了弹琴?”李瑁笑着反问:“莫非喜静之人便只能安静坐在房中看书吗?只是,宫中多好设宴之乐,而我从小便喜爱曲高和寡的高山流水,自然不为人知。”他看着她戏谑道:“你可是除了宁王府外第一个听我抚琴的人,如此荣幸之事,还不谢我?”她也顺着他答道:“是了,寿王殿下亲自为我抚琴,这等荣幸,我应沐浴三日,换了那宫装恭恭敬敬的坐在一边欣赏,如今果然是唐突了这高雅之乐。”“你呀,”他笑着夸了下她鼻尖:“就知道伶牙俐齿。难怪你哥哥总说你从小任性。”说到哥哥,玉茗想起上次回府,曾听他说起一事,说听闻突厥那边作乱,杀了大唐和亲公主造反,圣人有意要派一位皇子前去督战,却不知是派谁去。她便随口向李瑁问出这件事。没想到,李瑁闻言面色微变,淡淡说:“圣人似乎有意让我前去。”她听了大吃一惊,忙问道:“为何偏偏是你?”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也知道不甚妥当,可是,这十六王宅中有如此多的皇子,为何偏偏挑中了她的十八郎?李瑁低头抚弄琴弦,低声说:“我本不想提前告知你此事,生怕你担心,既然你问起,也不好再隐瞒。皇子虽多,可正当年的却没有几个,虽太子一向善战,可他如今身份已非当年,那陇右节度使又与韦坚走的颇近,想必圣人也不放心,唯有选我这个没有什么靠山的儿子最合适。”“那你……”她心中焦急,担心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返回,听闻吐蕃人极难对付,况且名为督军,却仍担了风险,且不论刀枪无眼,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说不定便要领督军不利的责罚,这怎么看都不是一桩好差事。李瑁见她忧心忡忡,坐立难安,淡淡一笑:“你且放心,一切还未定,只是提前告与你知,有个准备。”她点点头,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本以为嫁与他为妻便一切顺遂,谁知道新婚不久便又遇到这样的事,让她如何心安?双更分割线几日后,诏书终于下来,派李瑁以督军身份替天子前往边境亲征。玉茗担心的事终于发生,她舍不得李瑁前去冒险,却知道圣意难违,非自己所能左右。因战事紧急,李瑁两日后便要启程,玉茗站在院中,看着府中人忙着收拾行装,她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李瑁见了,拉着她去了西院,坐在廊下,轻声说:“我知你心中难受,多半是为我担心,但有几句话,且听我先与你说完。”见她点点头,他又说道:“你可知我这次去的是哪里?”“听说是与奚一族及契丹的边境。”他点点头,又说道:“我大唐曾在开元年间先后送去两位公主与那奚一族和亲,以示安抚,就在今年三月,又送了一位宜芳公主前去和亲,可是,一个月前,那奚一族却将公主斩首后造反。”玉茗没想到这中间竟有如此惨事,公主和亲本就是女儿家一生之不幸,不仅要去那荒蛮之地,恐怕一生都难以返回故土,竟然还惨死在那里,她问道:“为何会突然造反?”李瑁沉默片刻问:“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在街头,曾遇到一个胡人,名唤安禄山?”她想了想,记起这个人的模样来,似乎这人十分受圣人宠爱,当年自己还险些嫁给他的儿子,却不知他与这事有何关系?“奚一族以及契丹的造反,皆是因为安禄山不守信用,对这两个藩国抢掠欺压,只为邀功求赏,才硬生生将他们逼反。除了宜芳公主,和亲到契丹的静乐公主也同样被杀。这实属我大唐的耻辱。”说罢,他闭上双眼,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内心的愤怒,继续说道:“我身为皇子,无法在朝中为社稷献力,也不能铲除安禄山这等奸佞之人,唯一能做的,便是去边疆为将士助威。”他拉起玉茗的手,双手握住,轻声说:“我与你说这番话,便是让你明白,不要为我担心,身为皇子,也有义务守住大唐国土,让子民免受战乱之灾。”玉茗听了,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先前是我太过妇人之见,十八郎如此做,乃是男儿应尽之义务,既然如此,我自会放下那些私心。只是,你务必要小心,万不可有事。”他点点头,将她轻轻拥住:“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两日后,李瑁带卫队出城,玉茗并未去送,她去了大慈恩寺上香,在那塔下走了一圈又一圈,希望佛祖保佑她的夫君平安归来。李瑁这一去便是半年,虽偶有书信,毕竟是边关之地,再加上战事胶着,一个月能有一封便是好的,更多时候,她只能在王府中焦急等候。他走的第一个月,听闻唐军出塞出师不利,屡屡战败,虽伤亡不多,但却一时难以扭转战局。这消息传到长安城,朝中议论纷纷。此事因安禄山而起,他却反过来将责任推到了边关守将身上,玄宗此时已经荒废国事许久,任用的宰相李辅国又是喜欢排除异己的小人,他与安禄山交好,自然不会出来说句公道话。于是玄宗听信谗言大怒,要治李瑁跟边关守将平叛不利的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朝中皆不敢言,唯有任监察御史的韦谔上书,言明此次两国作乱乃是因安禄山而起,此次寿王及唐军出师未捷,不过是因了那奚族与契丹联合,暂时未能破解,请求圣人再多给他们些时间。这道上书一出,自然得罪了那李林甫和安禄山,尤其是李林甫,在朝堂上对韦谔大加斥责,说其为守军开脱,请求圣人将此人罢免,后来还是太子出面斡旋才平息此事。这件事传到玉茗耳中时已经过了两日,她正为迟迟没收到李瑁的回信担忧,却没想到竟然在前方战事吃紧时,朝中却出了事。心中焦急万分,想来想去,唯有一人能帮得上忙,她匆忙出了府,沿着夹道向宫内走去。平日里,除了探望太华公主,她极少进宫,可这一次,却是去了大明宫外,并未走近,只是远远地看着那边,让随身跟着的小内侍去偷偷给殿外内侍传了个话。果不其然,没多久便看到一个高大身影往这边走来,那人见到她微微施了一礼,问道:“不知寿王妃找老奴有何事?”玉茗见他肯来,心里已是松了半口气,忙行了一礼说:“不到逼不得已,我也不敢打扰高力士,只是现下寿王在边关,朝中又有人针锋相对,我不知该如何帮他,唯有请高力士帮忙指一条明路。”高力士叹了口气:“如今这件事,就连老奴也帮不上忙。朝局之事,本就各方博弈,如今宰相独大,圣人将大半国事都交于他打理,除非能有人比他更得圣人宠信,否则便如那韦御史一般以卵击石。”玉茗听他说完,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凉透了,她喃喃的问:“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