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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页(第1页)

李瑁闭上眼,面对这个并不熟悉的女子,这几个月萦绕在心中的想法,突然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他不知是跟她,还是跟自己说:“我七岁进宫受封,在世人眼中,我是圣人的十八子,武惠妃最宠爱的儿子,连我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直到太子哥哥被废、被赐死,母妃因参与其中惶惶不可终日,受惊吓抑郁而终,我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圣人三十几个儿子中的一个。我们这些皇子,看着光鲜亮丽,其实被困在这十六王宅中,一直到死才能出去……”他还想说着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一道泪水滑落脸颊,那闷在心中的话,终于宣泄而出,连带着大半年的抑郁,化作泪水发泄出来。一只手轻轻拭去他脸上泪水,那手如此温暖,好似年幼时每次进宫,母亲轻抚他的那双手。他睁开眼,泪眼模糊中,那女子轻声说:“十八郎,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十八郎,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呢?自从太子死后,他再也没有见到父皇,母妃也已过世,这个从小伴随他的爱称,就这么被人遗忘了,却没想到,还有再次听到的一天。脑中绷着的那些念想就这样突然散去,一阵疲惫袭来,这些日子他缠绵病榻,却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他突然觉得好累,好困,就想这般长睡不醒,这样再也没有什么能令他烦扰。他伸手轻轻握着脸侧的那只手,仿佛幼时握着母妃的手一般,就那样沉沉睡去。甚至,他还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又回到了幼时,那般无忧无虑,逍遥自在。玉茗看他握着自己的手睡着,那张年轻的脸,此刻的睡颜却单纯的像个孩子一般,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在他光洁如玉的脸上,抚平那微蹙的眉头,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口气,将被他握住的手轻轻抽出,又给他盖好锦被,这才转身走出屋。杨思勖正站在院中等候,见她红着眼睛出来,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丝心疼,面上却仍冷冷的,说了声:“走吧。”转身带着她出了王府。待走出王府大门,玉茗冲他深深一拜:“今日多谢虢国公相助,小女子不知以何相报。”杨思勖看她这般客气,莫名有些不痛快,冷冷说:“什么谢不谢,我只知道今日乃是带了义女来王府。”玉茗一愣,不解的看着他,莫不是这位虢国公真要收她当义女不成?杨思勖一挑眉毛:“怎么,你不愿意?”玉茗忙拜道:“小女子不敢。”她想了想,突然一笑,改口道:“多谢义父。”这一声义父叫的杨思勖心里十分舒服,他自幼便入宫当了宦官,无儿无女,连高力士都娶了妻,他却一直孑然一身,原本以为这一辈子主动无牵无挂,却没想到,竟然在这花甲之年竟然与这丫头有缘结为父女。“好,好。”一向寡言而他竟然连着说了两个好字,连语气中都带了丝激动:“既然你叫我一声义父,以后若遇到什么难事,便来找我。”说完,转身离去。玉茗目送着那虽年迈却仍健硕的身影消失在远处,这才慢慢往回走。这一日发生太多事,她年轻的心有些混乱。没想到,那杀敌无数、备受圣人称赞的堂堂虢国公竟然会收她做义女,想起当年回到家她便病倒了,她这病来的蹊跷,韦昭训心中着急,疑心女儿是撞了邪,却又不能在府中大张旗鼓的做法事,以免传了出去影响她将来嫁人,只得狠了狠心,将她送到城外山中女观静养。这本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没想到,玉茗在那观中,病竟然一天天的好转起来,不到十日,已能在院中走动。于是他便让她在那边多呆些日子,一来好生将养身体,而来也算是给过世的母亲祈福。这一日,她闲来无事,走出观外顺着一级级石阶去了半山腰的凉亭,坐在那遥望着长安城,那里的无尽繁华似已与她无关,她将头靠在石柱上,竟然感受到一种悲凉。从小衣食无忧的她,在这一年中看多了生离死别、世事炎凉,好像突然间长大了,原本不知愁为何物,到如今竟然渐渐懂得了人生的无奈。上次见到十八郎,那曾经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竟然会落魄至此,让她心痛,也明白了何为世事无常,人生是否便是如此呢?正沉浸在这淡淡的忧思中,忽听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一人从山上慢慢走了下来。玉茗瞧着那人面熟,待他走进了看仔细,才想起这人是上次在道观遇见的嫂子元氏的那位远亲,似乎是叫李泌。那人一见她那身道袍,似乎也是一愣,随即向她行了个道礼,玉茗也还了一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正犹豫着,只见那李泌走上前来,淡笑着说:“我前两日回家中,正碰到表姐,听说韦家娘子来了这山中静养,她还托我前来看望,没想到竟然如此巧便遇见了。不知身体可好些了?”玉茗听到这,才明白他为何出现在这,低头谢过:“现在已无大碍,多谢。”李泌看了看周围,问道:“韦家娘子为何在这半山中?”“久在观中,心中有些烦闷,是以出来散散心。”李泌看她神色淡淡,不似上次见面时那般活泼,想起那位表姐曾提起她最近心事重重,让他多加劝导,于是笑道:“今日闲来无事,不若我给你算上一卦吧?”玉茗一听,有些奇怪,在她印象中,那些算卦之人不是年过半百,便是剃度出家的僧道,李泌不过是俗家弟子,又年纪轻轻,怎会这占卜之事?李泌见她不信,到亭边坐了,笑着对她说:“不若我们便打一个赌,我这一卦若是算不准,便替你做一件事。”“那若是算准了呢?”他神秘一笑:“那你便叫我一声师父。”“咦?为何突然要叫师父?”玉茗疑惑地看着这人,这个要求还真有些意外。“因为我看你有些慧根,想要收你为徒行不行?”玉茗见他一脸戏谑,知道他不过是拿这个借口逗自己,心里不服气,想想自己也不吃亏,犟脾气一来脱口便说:“赌就赌。”李泌见她这会儿小孩子心性上来,又回到那个开朗活泼的少女,淡淡一笑,问了她生辰八字,掐指一算,却皱了皱眉头,这卦象……他本是受了表姐所托上山,一来是就近照顾这韦家娘子,二来也是顺便替她算一下姻缘,只是没想到,竟然算出了她的劫数。他从小便被称为神童,却一心向道,年纪轻轻便精通周易,是以自信绝不会算错,可眼前这少女,哪里能经得住这等磨难?这般想着,便起了同情之心。玉茗见他面色严肃,心里嘀咕,难不成是算出什么不吉利的事来,却也不敢打扰,待他睁开眼来,才问:“可是卦象不好?”李泌看她一双大眼瞪着自己,那双眼睛清澈的仿佛山中泉水一般,不忍告诉她实情,只笑了笑说:“来来,我们先把方才赌的事说了。”他坐正了些,问道:“你在家中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兄长,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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