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赵承望还没有建立无妄,天下也还没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归真剑客。“大哥,今天去哪玩儿?”秦归真兴高采烈地问道。赵承望想了想,道:“今天我带你去个新鲜地方。”秦归真问:“什么地方?”赵承望笑而不答。其实赵承望带他去的地方只是青楼罢了。但秦归真没来过青楼,一举一动都十分局促。赵承望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赵承望早就为他安排好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乃是这红袖招的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花名木芙蓉。两人上楼,木芙蓉已在房内等候。她穿了一件素净的裙子,裙摆的白纱在微风中颤动。“赵公子、秦公子好。”木芙蓉说,“请二位入座。”两人在木芙蓉面前坐下。木芙蓉弹奏了一曲红尘思,然后赵承望离开了,留下秦归真一人。秦归真更加局促,冷不丁问道:“你是清倌还是红倌?”木芙蓉笑问:“秦公子以为赵公子为何离开?”秦归真道:“原来是红倌,那很抱歉,我并不想与你怎样。”木芙蓉问:“是秦公子不喜欢奴家什么地方么?”秦归真道:“不不不,你很好,只是我只想娶一个与我两情相悦的妻子,其他的就算了吧。”木芙蓉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公子还真是……专一之人。奴家再给公子舞一曲吧。”秦归真道:“好。”一夜过去,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次日赵承望在询问木芙蓉时,忍不住扇了她一耳光:“连个雏儿都搞不定,要你何用!”木芙蓉捂着脸,一声不吭。赵承望又道:“我看这红袖招的头牌是该换人了。”木芙蓉哀求道:“不要!虽然秦公子没有与奴家云雨,但他已经当奴家是姐姐了……”赵承望沉吟:“哦?这倒有趣。好好跟他相处,大小事一律要向我回报,记住了么?”木芙蓉道:“记住了。”待赵承望走后,门后闪出一个黑衣人。黑衣人说道:“跟我走吧,别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木芙蓉道:“我不爱你,为何要跟你走。”黑衣人唤道:“依依……”木芙蓉浑身一震,把他推出门外:“你走。”黑衣人叹口气,终究还是离开了。木芙蓉独自坐在房中,面上流下两行清泪。秦归真有一天偶然想起一事,便顺口对赵承望说了:“我父母曾在我出世前就给我订了一门娃娃亲,只可惜那个女孩儿七岁的时候被山贼掳走了,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信。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做……叫做柳依依。”韩缺在回到帝都之后,将剑郑重其事送给了秦川。秦川则告诉韩缺,自己曾是魏成的徒弟。韩缺便喊道:“师兄。”秦川笑眯眯地应了:“小师弟。”七告诉秦川,自己每天清早会在城外茶铺喝茶,有事找他去那里就行。秦川和韩缺葬了魏成与韩母,韩缺跪在墓前默默流泪,秦川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秦川说:“找到那几个杀手,让他们伏法这很简单,但不是长久之计。出现此类事的根源在于世间有无妄这种组织,所以我们应该捣毁它。”韩缺说:“怎么捣毁?无妄已经存在十二年了,而且当年的掌权者据说是秦归真……秦归真死后,不知是谁在暗地里将它继续运作了下去,我猜此人一定比秦归真还厉害。”秦川说:“再厉害的人,我们也要试试。”赵承望想建立一个组织的想法,起源于某天他被人羞辱。那时他还不曾遇见秦归真。赵庆给他在禁卫军里找了个空位,让他磨练磨练,没想到磨练出了麻烦。话说赢国已有两百余年不曾发生战乱,帝都更是一片太平盛世,以至于禁卫军里多的是老油条,而赵承望成了他们解闷的对象。这天几个禁卫军带着赵承望出勤,逛到酒楼时,硬逼着他喝了两杯酒。然后正好遇上检查,赵承望被记违过,罚俸三个月,罚鞭刑五十。此事一出,十分给赵庆掉面子,回家又额外罚了他杖刑五十。待受刑的伤口痊愈以后,赵承望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孤身去找当日灌他喝酒的人。说着说着,几个人便动手打了起来。赵承望寡不敌众,被打的鼻青脸肿。但他死死咬紧牙关,绝不求饶。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觉得,是自己太弱小无能了。在认识秦归真以后,赵承望又想,即使我武功练不到他的水准,但我能驱使他这样的人为我所用,也可免受辱。所以,赵承望想创立一个组织。一个专门替人报仇的组织。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秦归真,秦归真说:“我不太懂,一切听大哥安排就是了。”秦川的计划一是捣毁无妄,二是建立剑阁。两者难度都不小。想建立一个门派,钱财人脉倒还在其次,主要得看掌门的声望。一个剑客若想获得声望,如今的捷径是参加比武大会。十年前朝廷颁布禁武令,顺便禁了比武大会。一年前,由于兵部尚书赵承望的请命,比武大会得以重开。今年比武大会第一名的奖品是一把剑,名叫月光。江湖中人个个摩拳擦掌,志在必得。很快便到了比武大会正式开启的那一天。赵承望坐在首席,懒洋洋地喝茶。月光是礼部侍郎钱璧送给他的礼物,他用不上这么好的剑,所以拿出来当奖品。但他并不指望能在这场比武大会中看到几个出色的剑客。那些剑客不是消失在江湖中,就是不屑于参加。参赛人数从三百人到一百人,再到五十人,再到十人。这十人中有一个面生的少年引起了赵承望的注意。少年穿着一身白衣,手持一柄墨黑的剑,马尾用白缎带高高束起,眉间一点殷红朱砂痣。赵承望感觉隐约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人。但是他想不起来了。到了最后只剩两人比武。一个是那名少年,一个是一名同样身着白衣的女子。少年的剑法迅疾,白衣女子则稳健而后动。两人比试了一刻钟有余,少年的剑架在了白衣女子的脖颈上。胜负已定。赵承望抚掌,台下发出热烈的呼声。赵承望拿着月光走到比武台上,问道:“请问阁下大名?”少年答道:“秦川。”“归真!那是归真剑!”台下不知从何处传来喊声。众人安静下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确,少年的剑法和剑,乃至装扮都像极了秦归真,但样貌全然不同。何况,秦归真已经死了。死在帝都城外第一峰岳然峰悬崖底。就算他还活着,也该是三十岁的中年人了,绝不可能仍保持着年少的容貌。赵承望终于明白熟悉感由何而来。他手持月光站在原地,骤然陷入回忆中。无妄建立之后,加入的人数超过了赵承望的预期。有的人为钱而来,有的人为杀戮之欲而来,有的人为出名而来。赵承望身居幕后,一切运作由秦归真出面,秦归真同时也是无妄第一杀手。但秦归真不杀人。不论无妄名声狼藉到何种程度,秦归真都坚持不杀人。赵承望让他去教训谁,他不问缘由便去,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大哥绝不会欺骗自己。于是秦归真在江湖中的声望迅速下跌,在恶人榜上的名次却日益上升。赵承望每日照例去禁军营报到,照例在书房读书,照例听父亲的训示。如无意外,他的前程将一帆风顺。当然,他暗地里让秦归真狠狠教训了那几个欺负过他的人。出完这口气,他觉得爽快无比,对秦归真却又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嫉妒感。如果他是秦归真就好了,赵承望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