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才起,听他这般问,谢澜音松了口气,迅速收起胡思乱想,对着他足下黑靴道:“已经不疼了,谢公子赠药,其实是我没看清楚,撞到脑袋与公子无关,公子不必自责。”他对大表哥不客气时她反感,现在人家客客气气的,谢澜音也讲道理,不能失了礼数。萧元颔首,看看黄莺鸟,同蒋怀舟解释道:“袁某爱鸟,喜欢带它随行,不想惊到了令妹。”“公子好雅兴。”蒋怀舟笑着赞了句,仰头瞧了鸟笼一会儿,真心实意地夸道:“我见过的黄莺几乎都带点黑色,公子这只遍体金黄,实属罕见,难怪叫声也非一般黄莺可比,圆润清脆,悦耳动听。”萧元难得笑了笑,视线不着痕迹地在那边的小姑娘身上转了圈,论悦耳,他的黄莺不及她半分,可惜她是官家姑娘,若是个无父无母的或是贱籍,他倒可以买回去,叫她在身边伺候。“公子,前面就是东大街了,我先送您去明月楼,再送三公子他们回府?”车外,卢俊瞪开朝他挤眉弄眼的葛进,朗声问道。蒋怀舟惊讶地看向萧元,“袁公子要去明月楼?”萧元面现诧异,“莫非三公子也……”蒋怀舟大喜,热情相邀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咱们都去明月楼,今天就由我们做东吧,算是答谢袁公子的搭车之恩。”他原打算分别时提出挑个时间请对方下馆子答谢的,他自己请,不带表妹们,但现在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去向,他再临时改去别处,就太失礼了。左右表妹们都是男装,也同行了一路,无需再避讳。萧元谦虚了几句,蒋怀舟再三相邀,他便应了。谢澜音对此没什么意见,心思都在自己的额头上。过了一刻钟左右,马车停在明月楼前,蒋怀舟先下车,萧元示意二女先请,谢澜桥刚要起身,谢澜音偷偷拽住姐姐的袖子,小声朝萧元道:“袁公子先请吧,我,我想同姐姐说两句话,很快就好。”小脸红扑扑的。萧元点点头,没有多问,迳自下了车。车帘落下,谢澜音飞快摸了摸额头,确定没有肿起来,低声问姐姐,“红不红?”要是红了一块儿,她怎么好出去见人?刚刚她就想问了,碍于有外人没好开口。“没有,一点都看不出来了。”谢澜桥好笑地看着妹妹,“快下去吧,别让人家等。”容貌无损,谢澜音放了心,转身时忍不住抬起手,隔着笼子逗里面的鸟。这黄莺确实漂亮,谢澜音看着都想买一只养着了。她满心喜欢,黄莺鸟并不习惯生人靠近,扑棱着翅膀从笼子底下飞到横木上,警告般叫了两声。谢澜音吓了一跳,莫名心虚,瞪了脾气不好的黄莺一眼,消了买鸟的心思,挑帘出去时装得一本正经的,一副鸟叫与她无关的样子。葛进低头掩饰笑意。主子的这只鸟,脾气特别大,除了主子,他去逗的话,黄莺偶尔会给些面子叫两声,旁人逗黄莺就跟哑巴了似的,只有陌生人靠近,它才会发出刚刚那样警惕的叫。而谢家这两位姑娘,谢澜桥英姿飒爽,不像是会逗鸟的,那肯定是她妹妹了,还挺会装。葛进悄悄看向自家主子。萧元平静吩咐道:“你去提鸟笼。”她既然喜欢黄莺,上去了应会逗弄一番,说话给他听。葛进咧嘴笑了,利落地上了马车。他就知道主子对谢家五姑娘有些心思,瞧瞧,这下就开始讨好了,以前出门都留鸟笼在马车里,现在猜到五姑娘喜欢就让他带上去,可不就是为了讨好美人的?“那是主子看上的人,你好好伺候着,乱叫什么。”取鸟笼时,葛进小声嘀咕道。旁的皇子十五岁就有侍寝宫女了,主子性格孤僻,不喜欢身边多人,皇上皇后安排人他都没要,这位五姑娘算是主子伙计马上去请,很快就领着一个年过五旬的黑袍老者上来了。“不知三公子想听哪段?”都是熟人,胡老先生笑着问蒋怀舟。“最近可有什么新故事?”蒋怀舟指指鸟笼前的小表妹,“她们年纪小,爱听些有趣的。”胡老先生久住明月楼,对城里的消息十分灵通,猜的到屋里两个陌生的少年多半就是蒋家新来的表姑娘,便点头道:“有,是讲秦王殿下与秦王妃伉俪情深的,三公子以为如何?”秦王刚来,城里众人对贵人的事极为好奇,小姑娘们更是爱听,而且那并不算秘密,贵人听说了应该也不会介意,再说大家都是熟人,没人会把这种茶余饭后的谈资捅到王爷跟前去。蒋怀舟还没说话,谢澜音来了兴致,从鸟笼前回到座位上,兴奋道:“好,就说这个。”对面萧元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秦王殿下昏迷不醒,秦王妃一片痴情,愿用自己的寿数换殿下苏醒,老天爷感其诚心,便让殿下活了过来,可惜秦王妃香消玉殒……殿下醒后颇为触动,十分后悔先前对王妃容貌的嫌弃,主动上奏求皇上准其此生不再娶妻……”宽敞的雅间里,胡老先生声音抑扬顿挫,仿佛亲眼看到了秦王妃跪在丈夫床前下跪祈求的样子,又看到了秦王对窗思念亡妻的孤寂。可惜他说的感人肺腑,谢澜音这个年纪最小的姑娘都不信,更不用提蒋怀舟谢澜桥了。“一命换一命这种事,老先生该不会真的相信吧?”谢澜音轻声质疑道,“老天爷这么容易被感动,世上就没有那么多天灾人祸了。”胡老先生坦然地笑,“天家的事,咱们就说个热闹,小公子不信,自有信的人。不过秦王殿下请旨的事千真万确,圣旨已下,往后殿下只能娶侧妃纳妾室,侧妃名头再好,终究也只是妾,听说原本京城很多贵女都倾慕殿下龙章凤姿,争先恐后要嫁他,这事出来后,就没有了下文。”这点谢澜音倒是赞同。王爷再好,只能当妾的话,是她她也不嫁,更何况秦王这婚事蹊跷太多。堂堂皇子会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夫妻情分的丑姑娘请旨不娶?谢澜音不信,秦王没有请旨,便说明那是皇上的意思。当父皇的既不想儿子娶妻又将儿子打发到边疆,可见秦王有多不招皇上喜欢,明摆着前程无望,谁还肯主动贴上来当妾?或许小门小户家的姑娘稀罕,只图一场富贵,真正的贵女绝不愿意。家里祖父是三品武将,父亲因为一些原因目前只是五品,谢澜音自觉算不上什么贵女,但她自小被父母如珍似宝地宠着,为何要委屈自己当妾室?少年慕艾,小姑娘们肯定也希望未来相公是个有容貌有家世的温柔深情的男人。得知秦王来了西安,谢澜音心底其实是有那么点小小的憧憬的,然而此时知晓了秦王底细,谢澜音对秦王再无半点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