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心头颤了一下,倒不是这声音悦不悦耳,而是从颜萍儿羞红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此时再想到妻子刚刚的笑容,萧元莫名地紧张,敷衍回了颜萍儿一句,眼睛早看向了妻子。谢澜音依然笑靥如花,与有荣焉地夸道:“怎么样,萍儿声音是不是特别好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她自然知道萧元对声音的特殊癖好。颜萍儿听她这样夸赞自己,脸更红了,羞答答偷瞧萧元。萧元有点头大,妻子分明在揶揄他,他说好听,妻子会高兴才怪,他说难听,表妹会受得住?再怎么说,那都是舅父唯一的女儿,萧元不想一下子就伤了她的颜面。“我突然想起还有一封奏折没看,你们继续赏花吧,我先走了。”无法回答,萧元选择先避开一会儿,回头单独跟妻子解释。看着男人逃跑般的背影,谢澜音低低地哼了声。晌午用饭,谢澜音派人去请萧元过来同席,萧元称政务繁忙,让她与颜萍儿先用。晚饭是同样的理由。颜萍儿有些惴惴,小心翼翼地问谢澜音,“表嫂,表哥他以前也是这样忙吗?”该不会是看出她的心思,故意躲她吧?谢澜音看看一脸担忧的姑娘,幽怨道:“是啊,他一直都这样,所以表妹能进宫陪我,我特别高兴,来,咱们吃吧,不管他了。”她高高兴兴的,颜萍儿心里可委屈极了,如果进宫见不到表哥,她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心不在焉地吃了饭,颜萍儿决定明日再找机会。饭后颜萍儿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谢澜音目送她出屋,脸登时沉了下来。鹦哥心疼极了,走过来劝道:“娘娘……”谢澜音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鹦哥只好闭嘴,命人准备东西服侍谢澜音洗漱。往常谢澜音都是在崇政殿与萧元一起用晚饭,饭后就歇在那边,这晚谢澜音单独睡了,还早早让人落了锁,摆明了不想见萧元。但她忘了他的男人早练就了一身翻墙的好功夫,正门进不了,萧元撵走宫人,偷偷翻进了凤仪宫。熟门熟路摸到谢澜音床前,萧元故意弄出了声响,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无奈地叹口气,从她身后抱住她道:“澜音,你明知道我对她无意……”“皇上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知道?”谢澜音一枕头丢过去,趴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萧元最怕谢澜音哭。她一哭他就心疼,当然特殊时候的哭不算,那是情趣。“澜音别哭了,你怀着孩子,忘了岳母的嘱咐了?”小心翼翼将埋头哭的妻子抱到怀里,萧元温柔地替她擦泪,无奈道:“我知道你在瞎想什么,可你想想,我若真有那种心思,今天一天何必都躲着她?”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谢澜音哭得更厉害了。她就是因为萧元刻意躲避颜萍儿才哭的。早在西安时她就认识萧元了。沈应时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沈妙对萧元青睐有加,萧元直接无视,理都不理,毫不在乎对方的颜面。成亲之后,太上皇中风前赐给萧元一个美人,萧元直接扔到王府犄角旮旯去了。所以萧元这个人,他不喜欢谁,都会处置的特别干脆。当上皇后,不管萧元对她多好,谢澜音心里都有个疙瘩,她怕,怕将来哪天萧元宠幸别的女人,那种担心,不是萧元此时对她好、不是他发誓保证就能化解的。她惴惴不安,偶尔夜里会做类似的噩梦,特别是怀孕后,每次萧元抱着她蠢蠢欲动却无法在她这里得到满足时,谢澜音都会胡思乱想,猜测他会不会忍不住,背着她去宠幸宫女。或许是怀孕本来就很累了,谢澜音不想再这样折磨自己,因此看出胡氏母女的心思,她顺水推舟留了颜萍儿,想要试探萧元会不会动心,颜萍儿有音有貌,还有血缘上的关系,如果萧元连颜萍儿都不动心,谢澜音就彻底信了他。可萧元呢,他竟然躲避颜萍儿,而不是像对付其他他不喜欢的女人那般直接赶走。是心动了,还是不想扫表妹的面子?前者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后者,今日他能不忍心扫表妹的面子,明天会不会就不忍心伤表妹的心了?越想越绝望,越想越心塞,根本听不到萧元在耳边说了什么,哭着哭着肚子里一阵翻滚,谢澜音忽的推开萧元,控制不住地吐了出来,晚饭吃的那点东西,都吐了。萧元本以为她只是耍耍小性子,见她难受成这样,突然害怕起来。他低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份量,也高估了自己平时的表现,他对她并没有那么好,至少没有好到让她彻底对他放心的地步。“宣太医!”抱起虽然怀孕却依然娇小轻盈的妻子,萧元大步朝崇政殿而去。那里才是他们俩夜夜安睡的地方。谢澜音吐得浑身无力,也不想让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就乖乖埋在他怀里,一路无话。太医很快就到了,号脉过后,委婉地暗示谢澜音只是情绪不佳,短时间无需用药,若是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就得开安胎的方子了。萧元摆摆手,让他退下。太医走了,萧元刚想跟妻子说话,凤仪宫的乐公公突然过来了,低头回禀道:“皇上,表姑娘听说娘娘凤体有恙,担忧不已,想过来探望娘娘。”谢澜音抿紧了嘴,在萧元看过来之前朝里面转了过去。萧元额头隐隐作痛,沉着脸道:“天色已晚,就说娘娘没有大碍,让她回去歇息。”虽然声音挺冷的,但话里面还是将颜萍儿当表妹看待了,透着客气。谢澜音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滚落。乐公公心情复杂地走了。所有人都走了,萧元看看面朝里侧躺着的小女人,他叹口气,脱了靴子躺在她身旁,轻轻贴了上去,却并没有强迫她转过来,只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澜音,怪我,没有当时就跟你解释清楚,让你多想了。”“澜音,要说亲近,颜家确实是我仅存的亲人,但我现在就告诉你,别说舅父舅母,便是姨母,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你,你才是我最亲的家人。他们是亲人,你是我唯一的家人,荣辱与共还为我生儿育女的家人。”“其实看出表妹心思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与舅母都不配做你的亲人,不配做你的,便也不配做我的。我没有马上送她出宫,不是顾忌她的颜面,而是不想让舅父难看。澜音,舅父吃了太多的苦,他为人敦厚,若由我告诉他他妻女心术不正,我怕他会无地自容马上离开京城,我怕的是他难过,你懂了吗?”谢澜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想到了那个容貌俊美却带着一股憨厚劲儿的护国公颜荆。萧元的这些长辈,哪个不可怜?其实信与不信,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本来生他的气本来不信他,他轻声解释一番,她就又信他了。他不说话了,像是在等待她回答,等待她明白他的苦衷。谢澜音确实明白了,但她却又愧疚了,愧疚自己的无理取闹,越愧疚,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在她以为沉默会继续下去,就在她以为他会厌弃她时,身后的男人突然拨开她长发,温热的唇温柔地亲她脖颈,“澜音,明天我会请姨母进宫,请她找借口带表妹出宫,再由姨母去提醒舅父。只要我不出面,舅父就不会太难堪。澜音,是我不对,不早早解释清楚害你白白担心一天,你怪我骂我都好,别拿自己的身子置气?”那温柔自责的语调,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太对不起她的事一样。谢澜音再也忍不住,慢慢转过去,靠到他怀里哭了起来,“别说了,是我不对……”萧元长呼一口气,伸手抱紧怀里的妻子,如释重负道:“终于肯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