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雪堂望著他,乌青色的眼瞳中倒映著顾怀昭缩小的身影,人并不动怒,反倒和颜悦色地一笑:&ldo;你握吧。&rdo;
顾怀昭顿时呆住了,他看著应雪堂,又想起在榻上假寐时,嘴唇上冰凉柔软的触觉。
应雪堂见他不动,眼中光华流转,竟把手抬了抬,送到顾怀昭面前,轻声道:&ldo;握著啊。&rdo;
顾怀昭闭了闭眼睛,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家师兄,发现应雪堂确实在笑。
那人笑得一派君子气度,伸著手,像猛兽藏起掌fèng间的利爪。
顾怀昭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应雪堂的手腕,只觉得师兄眼中光芒太炽,过了片刻,应雪堂才静静垂下眼睑,喃喃笑道:&ldo;最近出了许多事,都不好应付,我再多睡片刻。&rdo;
顾怀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後才发现应雪堂就著这个姿势打起盹来。
顾怀昭站得太久,双腿颤颤,又坚持了半刻,实在忍不住单手抽过一张交椅,坐在床边,换了个姿势,应雪堂闭著眼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ldo;师父在後山给我划了个院子,有好花素酒,等回了紫阳山,师弟记得常来走动。&rdo;
顾怀昭虽然满口答应,可一回紫阳山,便被苗战禁足思过三个月,真正动身的时候,应雪堂院子里的花已经谢了个干净。
顾怀昭前世因缘际会,也到那里造访过一回,此时循著上辈子的记忆寻过去,只觉应雪堂住的地方太过僻静。原本的黄泥山道几乎被野糙覆盖,小路尽头用灌木倒刺围出一个院落,盖了几间瓦房,由於地势极高,坐落云海之间,才凭空多出几分气概。
顾怀昭一个人在院里转了几圈,摸摸堂上的三清挂像,叩叩桌椅,最後才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手旁的石棋桌不知道是哪一辈的紫阳门人从山下扛上来的,经线纬线都已模糊不堪。
等顾怀昭用棋盒里的黑白棋子摆上几步棋,应雪堂才背著剑回来了。
第29章
山上不少师兄师叔也替人做些法事,手中阔绰,穿的是锦绣道袍,配羽扇金剑。然而应雪堂今日只著白衣素履,腰间系著墨色的丝绦,配上他丰姿出尘的容貌,走进这云海中,倒像是人间的谪仙了。
顾怀昭看到他,连忙站起来,把手里捏的棋子胡乱塞进盒里,接过应雪堂的长剑,又拿袖口把对面的石凳使劲擦了几遍,才道:&ldo;师兄,坐啊。&rdo;
应雪堂微微一点头,人却进了屋里,从房梁铁钩上一对白净瓷杯取了下来,找出装茶叶的缸子,泡了两杯热茶端过来。
顾怀昭简直受宠若惊,接过来就囫囵喝了一大口。
应雪堂坐在他擦过的石墩上,看他烫得脸都红了,轻声一笑:&ldo;如何?&rdo;
顾怀昭下意识地回了句:&ldo;烫。&rdo;说完,才想到应师兄问的是滋味,慌忙改口道,&ldo;好喝,好喝。&rdo;其实在他喝来,不过是味道重的滚水而已,如果真有香味,他宁愿相信是沾上了应师兄身上的淡薄冷香。
应雪堂并不说破,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顾怀昭,才垂下眼睛说了一句:&ldo;师弟瘦了。&rdo;
顾怀昭自己拿手背摸了摸脸,哪好意思说吃了不少责罚,又夜长梦多,庸人自扰,只好岔开话头:&ldo;应师兄不是有许多好衣服,怎麽不穿了?&rdo;
应雪堂闻言,托著茶杯的手顿了一顿,才轻声应道:&ldo;家母在世时,家里是薄有私产。只是上了紫阳山,理应守清贫而安淡泊。&rdo;
顾怀昭怔怔道:&ldo;师兄在凤城客栈的时候,不是──&rdo;
应雪堂抿了口茶水,想到易三娘送来的明前茶叶,在这人嘴里也不过一口浊茶,低头笑了一阵,才道:&ldo;师弟胡说什麽,我奉师命下山游历,从没有去过凤城。&rdo;
顾怀昭脸色煞白,正出神,应雪堂忽然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低声道:&ldo;还当真了?下次记住了,在外人面前,要说师兄没去过凤城。&rdo;
顾怀昭身上又一点点暖和过来,连声应了,埋头喝茶的时候,听见应雪堂又说了一句:&ldo;顾师弟还记得那件大氅吗?&rdo;
顾怀昭殷勤接道:&ldo;记得,那件貂皮大氅……&rdo;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脸上涨得通红,连茶杯都险些翻倒在桌上。
应雪堂在一旁看了个仔细,眸色暗了暗,脸上也多了些血色,等种种旖旎邪念平定下去,才调转话头:&ldo;说起来,师弟被禁足的时候,易三娘又派人找过我,硬说当年的事是肖枕梦做的,也编排了不少证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