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应雪堂昨日商谈的几位武林人士从楼上下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那应家小子生的人中龙凤,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和他对坐的小子,却驼著背,畏畏缩缩地坐著,不住地狼吞虎咽。
第16章
等这群人走过来,应雪堂寥寥几句,跟顾怀昭介绍了一遍:这位是凤城泰安镖局的大当家,那位是惊鸿刀法的传人。每落座一位豪杰,换应雪堂一句低语,等话说完,原本两人对坐的八仙桌,已经挤得让人伸不开手。
店小二难得看到这麽大的阵仗,见fèng插针地从人fèng中给人斟酒。
等碗中白酒刚刚满上,为首的髯须大汉就端起碗,一仰头喝得涓滴不剩,再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朗声道:&ldo;应家贤侄,你到底有什麽打算,不妨摊开说了吧!&rdo;
他身旁一位徐娘半老的女侠也跟着嫣然一笑,纤纤玉手从猩红大氅里伸出来,笑盈盈拈了酒杯,一敬一饮道:&ldo;昨日光顾着叙旧,还未切入正题。当年应老爷我也是认识的,真是大英雄大豪杰,可惜造化弄人,应家的案子查到现在也没个头绪。&rdo;
她说着,似有无限情意地看了应雪堂一眼:&ldo;连紫阳山都破不了的案子,应贤侄又何必来凤城为难我们呢?&rdo;
应雪堂虽然在笑,眼中却多了几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在顾怀昭眼里,应师兄只要静静坐着,已比那位风韵撩人的女侠美上不知多少倍,他听见应雪堂冷冰冰地说:&ldo;那些旧事,我其实已经放下了七八分。只是这三年在紫阳山上修行剑道,剑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精进一分,恐怕是心结未了的缘故。&rdo;
顾怀昭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的,尤其是提及剑术的那几句,最让他摸不着头脑。
应师兄这几年的进境明明只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自己不寝不食,也比不上应雪堂顿悟的速度。他猜不出应雪堂的打算,只好干坐在一旁,眼巴巴地回忆着应家一案。可惜筛遍两世为人的记忆,也只记得一些蛛丝马迹:一是应师兄刚到紫阳山的时候,受了不轻的剑伤;二是苗师父背着浑身浴血的应师兄,曾当着他的面说,这是应家最後一点血脉了。
剩下的线索,全缠成一团乱麻,顾怀昭还待再想的时候,坐在他左侧的一位疤面书生笑了出声:&ldo;听说紫阳山分天师道和俗家道两脉,俗家道虽然能娶妻生子,却碰不得最上乘的武艺,当不了紫阳山主;天师道倒是有武艺傍身,在江湖中行走,人人要称一声道长,可惜一世孤家寡人,清贫得很啊。应贤侄要是解不开心结,学你父亲修个俗家道也就是了。&rdo;
顾怀昭仍是一头雾水,可他看了看那书生,又看了看应雪堂的神色,发现应师兄脸上笼着一层冰霜,後知後觉地明白了几分,猛地站了起来,暴怒道:&ldo;你、你们胡说什麽!应师兄自然会选天师道,以後掌藏锋铁剑,统领紫阳山──&rdo;
应雪堂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复杂得让人看不清,很快便轻轻一咳,把顾怀昭晾在一边说:&ldo;肖先生说笑了,父母生死大仇,自然没那麽容易放下。请几位前辈来,也是希望集思广益,若能助小侄追查真凶,小侄愿将无双剑谱双手奉上。&rdo;
应雪堂顿了一顿,见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这才缓缓说了下去:&ldo;家父虽然选了俗家道,但自创的无双剑法也算小有名气。&rdo;
那名红衫女子听得娇笑连连,直说:&ldo;无双剑法被奉为天下第一,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於情於理,贤侄这个忙都非帮不可!&rdo;
几个落拓大汉更是摩拳擦掌,满脸堆笑,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顾怀昭一个人站在那里,还摸不准形势怎麽突然就变了,就在此时,一个人从桌下握住他的手,把他轻轻带回交椅上。
那只手掌心冰凉,要握上很久,才肯带上一丝暖意。顾怀昭四下望了望,发现那是应雪堂的手。
第17章
等应雪堂抽回手去,顾怀昭才魂魄归位,他坐在位置上,两耳嗡嗡作响,听不清周围在议论什麽,给自己斟了半杯茶,定了定神,才渐渐缓过来。
此时应雪堂已经跟座上的诸位豪侠一来一往地奉承了几回。顾怀昭攥着茶杯,发现应雪堂不动声色地吐露恭维之语,这才发觉自己这位师兄并不是全然不谙人情世故。他既有些庆幸师兄并非跟自己一样处处格格不入,又有些不是滋味,仿佛看见白璧沾尘、明珠暗投了。
就在小二把下酒的盐水花生、麻辣肚丝端上来,席上最是热络的时候,忽然有个jian细嗓子的说:&ldo;我劝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可是听说,应效儒把自己那套宝贝剑法看得比性命还重,临死还嘴硬,他儿子会白白便宜你们?&rdo;
为首的虬髯大汉闻言也眯了眼睛,露了几分凶相,试探道:&ldo;贤侄,沈老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都说血案那天,行凶的人在庄子里抄了个底朝天,也没抄出什麽剑谱,一怒之下才放火屠庄。&rdo;
应雪堂垂着眼睑,等了片刻才轻轻笑了,把杯子放回桌上。
那汉子看不出他喜怒深浅,琢磨了半天,意味深长地说:&ldo;何况以贤侄当年的岁数,纵使记得一招不落,也练不出多少火候。拿这个犒劳在座的兄弟们,怕是会让咱们空欢喜一场啊。&rdo;
顾怀昭努力听了半天,还是似懂非懂的。只依稀听出师兄许诺了什麽好处,却平白无故地受了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