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浮气躁的人正闭着眼睛给自己“念经”,后背忽然一凉,紧接着就有一方温热贴了过来,沈去疾紧紧咬住了后槽牙——魏长安那个作死的竟然钻进了她的被子里!……算了,她真是累糊涂了,和一个吃醉酒的人计较什么?魏长安这么一闹,倒也算是转移了她的心思,让她顾不得太难过,顾不得过多地去想魏长安刚才说的那些话。“长、长安,乖,别乱动……”沈去疾终究是对魏长安厉害不起来。她捉住伸到自己里衣下贴着自己肚子的手,干脆翻身过来把魏长安的双手都拢到手里,一并隔着里衣贴到自己的胸口暖着:“怎么样,还冷吗?”“嗯,冷呀,脚冷!”魏长安倒也不客气,边说着,还又往沈去疾怀里挤了挤。沈去疾把棉被给她盖好,又掖了掖魏长安身后的被角,将被子下自己的双腿微微蜷了起来:“你的脚呢?过来蹬着我的腿,给你暖着就好了。”魏长安把自己蜷成了个龙虾样,手脚都被暖着,这才哼哼唧唧地睡了。沈去疾一连忙了许多天,天天都很累,夜里基本都是沾着枕头就睡,可这会儿被子里多出这么一个人来,竟让沈去疾一时半会儿没了睡意。魏长安的手脚并不凉,因为喝酒的缘故,她的身上反倒是有些发热,却不知为何她一直喊冷。魏长安离自己太近太近了,沈去疾放任自己用额头轻轻碰了碰魏长安的,她想,这家伙总是喊冷,或许真的是因为冷怕了,都怪自己——沈去疾啊,她整夜整夜的怕冷,睡着了就会往你身上挤,可睡在她身边的你沈去疾,竟然对她的冷一无所知!自己欠魏长安的,到底太多太多了。她沈去疾不是傻子,她怎么会看不出来魏长安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雀跃着的欢喜与爱慕?她怎么会感受不到魏长安的那颗想与她亲近的心?可是自己看出来了又如何?感受到了又怎样?她不能回应她,一丝一毫都不能回应,她什么都给不了魏长安,或许还有可能会连累魏长安!她不是母亲沈练,她没有无所畏惧的勇气,芙蕖姑姑不怕陪着母亲赴死,可她却不愿意连累魏长安!若是被人知道她不是男人却喜欢一个女人,她和魏长安都会被绑进竹笼里沉无愁河的,她不怕,可她不能让魏长安也跟着她把命搭进去。那些爱得轰轰烈烈的人们,死别之前大都爱说一句“来世再爱”,沈去疾哂笑——人死之后会喝下黄泉下的忘川水,会进三善三恶轮回门,灵魂被洗练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牵挂,何谈狗屁的来生再爱!一切的爱恨情仇啊,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拥有。沈去疾心中的痛苦纠缠,一点也不必魏长安少。她并不理解母亲为何要让她成为“沈家大少爷”,但她二十年来唯一一次感谢母亲给了她男子的身份,是在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魏长安的时候。在沈去疾的记忆里,老祖宗九十大寿那天,是十六岁的她第一次见到魏长安。那时的魏长安才十四岁,她穿着一套粉蓝色的衣裙,腰间挂着一只小银铃,如瀑长发垂在身后,如梦似幻。她从客席上起身,和她的父亲说笑着朝这边走来,她的笑声伴着银铃的清脆声,悦耳极了。她负着手来到沈去疾的席桌前,在初春的阳光里朝沈去疾盈盈一笑,眉眼弯弯如月牙:“不知小女可否有幸,能请得琴技闻名沿河十州的去疾哥哥为我伴奏一曲?”沈去疾总是无波无澜的墨眸里第一次聚起了点点光亮,她点头,旋即命沈盼摆上了她的七弦琴。粉衣少女一舞惊鸿,贺沈家老祖宗寿比南山。自己抚七弦琴为那一舞伴奏,最后又得了她明朗一笑,沈去疾觉得,寒冻了一冬的万千冰雪皆融化了。那时的魏长安,是沈去疾见过的最爱笑,也是笑的最好看的女孩儿,她的笑好像有种神奇的力量,能穿过沈去疾心中厚重的阴霾,直照到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人恋恋不舍……从那以后沈去疾便不再抚琴了,因为她暗暗发誓,自己那把名为“长相思”的七弦琴,从此只为长安抚。作者有话要说:上古神话中伏羲和女娲是两口子,伏羲落下八卦网身归混沌之后,女娲就隐世了,直到共工掀翻不周山把天搞塌,然后女娲才出来补天,补完之后也羽化了,落化成为后土,所以现在神话中说的“皇天后土”里的后土,一般就是指女娲。(ps:和语文课里的“后土”的意思不一样哦)中间那段“七弦琴,琴七弦”是作者君胡诌的。如有不对之处,还请指教。☆、相让(7)一场愁梦酒醒时。魏长安醒来后身边早已不见了沈去疾的踪影,她疲惫地翻身伸了个懒腰,昨日夜里的一些话残缺不全地在她脑子里浮了出来。她只记得沈去疾对她说了和离,至于再后面的话,不知是因为太过沉重了还是酒醉的太浓,魏长安反倒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人的脑子里都有一种躲避的下意识,既然想不出来个所以然,魏长安干脆喊了吉祥如意进来侍候,她也顾不上酒醒后的头疼了,她应承了婆婆和沈去疾,要帮他们劝一劝小姑子余年的。结果她去的不巧,沈余年院子里的下人说,大小姐约了朋友,一早就出城踏雪赏梅去了。魏长安还清楚地记得沈去疾明言告诉妹妹不可能让她嫁到冯家时,沈余年眼里那浓重到让人不忍直视的绝望与痛苦,那之后余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了整整四天,再出来后她就变得跟没事儿人一样,每日该吃就吃该玩就玩,只是再也不搭理她的哥哥了。这点看来,沈余年身上的倔强倒和沈去疾的执拗一模一样了。不在家就不在家吧,魏长安笑着摇了摇头,余年这事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怎么能缓的过来?急不得的。最后,魏长安脚步一转,带着如意和心儿朝婆婆沈练的院子来了。没想到会在婆婆的院门口碰见刚从主院出来的小叔子沈介。“见过大嫂。”沈介恭敬地给大嫂行拱手礼,情绪不高。他周身拢着一层淡淡的颓然,肩膀也佝着,未修边幅,竟和那些在赌场里熬了几天几夜最后却输的精光的赌徒有些相像。魏长安见到这个样子的沈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挑了句不轻不重的问候作以回应。一直阴沉着的天空蓦然飘起了小雪,急匆匆地落下来的,像是雪花又像是小冰粒,砸到人的脸上手上还挺疼。魏长安正要开口让如意去给没带随从的沈介取伞,结果抬眼就看见芙蕖姑姑站在主屋的屋檐下远远地同她招手。魏长安干脆没有多言,略略同沈介屈了屈膝就匆匆朝芙蕖姑姑去了。“……长安,你来的正好,锦添一直念着你,正要我去新逸轩找你呢!”“芙蕖姑姑,幸好您没去新逸轩,我方才是从余年那里过来的……”身后隐隐传来芙蕖姑姑和大嫂魏长安的对话,沈介攥了攥拳头,愤然离开的背影倒有了那么几分孤傲绝然的味道。魏长安随芙蕖一起进来时,家主沈练正盘腿坐在暖塌和圆桌之间铺着的毛毯上同小锦添玩耍。见魏长安进来,沈练抬了一下头,面色较前几日好了许多:“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路上遇见的?”魏长安屈膝给婆婆行礼,芙蕖扶了她的胳膊一下拦住了她:“在你娘这里不兴这些繁文缛节,快坐吧,天冷,先喝口热茶暖暖。”芙蕖说着就给魏长安倒了一杯热茶。“多谢姑姑。”魏长安双手接过茶杯,向芙蕖微微欠了欠身。小锦添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拿着个小马模样的布偶,倒腾着一双小短腿就扑到了魏长安跟前,她踮着脚朝桌子上指着,说话比前几日清楚了一些:“嫂嫂七(吃)糕糕,给嫂嫂七(吃)……”